「我沒有。」
汪恬馨總算弄懂這陣仗是怎麼來的。他這頓皮肉痛……挨得好冤。
張口要說什麼,哭紅了眼的悅悅竟掙脫她的臂彎,跑上前抱住他手臂。「把拔、把拔——」她最心愛的把拔,誰都不可以欺負他。
關梓言嚇了一大跳,籐條差點揮到她,趕緊將她護進懷裡。「悅悅,妳過來做什麼,去媽媽那裡。」
「把拔痛痛——」小手好心疼地拍撫他胸口。
他的小悅悅想保護他。關梓言窩心地親了親她哭紅的臉蛋。
「把拔沒事。」
血緣又如何呢?悅悅那麼愛他。
「恬馨,把悅悅帶過去。」
關家老父一聽更火大。「小孩都喊爸爸了,還死不認錯!」又是把拔、又是甜心的,當他們都聾了嗎?
「有膽弄出私生子,沒膽子承認嗎?我關家有這麼見不得人,丟了你的臉?有對象也不帶回來,孩子都這麼大了還要別人來告訴我,關梓言,你好樣的!」
「我——」關梓言為難著。欺騙父母的事他做不到,這種事也騙不得,可是真要說出來……
遲疑之際,終於搞懂狀況的汪恬馨站出來。「伯父,您誤會梓言了——」
「恬馨!」他輕喝,阻止她。
兩人眼神交會,她淺淺微笑,朝他點了一下頭,無聲的默契在眸光中流轉。
取得共識,他將淚眼汪汪的悅悅交給她。「妳先帶悅悅出去。」
接下來的事,不適合小孩子聽。
「梓勤,要考研究所的人,回房讀書去。」
「我才大一耶……」上訴。
「我說去就去!」當庭駁回,拍案定讖。
「梓容,妳不用給男朋友回個電話嗎?梓群,你開了半天的車回來,要不要去補個眠?梓修,去聯絡一下梓齊,看他什麼時候到……」
看出他明顯的清場意圖,其他還沒被點到名的,都很識相地自動離開。
接著,便是關家老大與兩位老人家辟室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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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麼,只知道一個小時之後,大廳的門開了,關梓言率先走出來。
等在不遠處的汪恬馨趕緊迎上前去。「談得怎麼樣?」
他揉揉疲憊的眉心。「抱歉,讓妳看到這種場面。」
他本以為,還有時間私底下和父母先談的,沒想到八卦流言傳送的速度這麼快,根本讓他措手不及。
「小小嚇到而已。我比較擔心的是你爸媽的反應。」應該是對她印象差到極致了吧?
「沒事,妳別擔心那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悅悅呢?」
「哭累睡著了,梓勤把她抱去你房間。」
「我去看看她。」小傢伙也嚇得不輕。
稍晚,她在廚房幫忙準備晚餐——雖說身份上是客人,但那種蹺著二郎腿等吃飯的事她可做不來。
原本她還有些侷促,但關家二老的態度很自在,她才稍稍放鬆緊繃的心弦。
挑菜時,關母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大抵是聊工作、聊生活,然後不知怎地,話題就轉到這裡來了——
「關於孩子的事情,梓言都告訴我們了。」
「呃?」她挺直腰桿,正襟危坐。
感覺得出關家是很傳統的家庭,他們可以接受這種事情嗎?
「孩子和梓言,感情很好?」剛剛那一幕還記憶猶新,小傢伙護他護得緊。
「嗯。悅悅是他帶大的,很親。」兩人真要相比,悅悅還比較黏他。
現在她知道梓言為什麼帶小孩有一手了,不是外面有偷生,而是他底下有六個弟妹,最小的那個差了十歲,當然得心應手!
「那孩子看起來很貼心,你們教得很好。」瞧了眼她拘謹的模樣,關母微微一笑。「妳不用緊張,這是梓言的選擇,我們都尊重他。」
孩子自己都能接受了,當父母的還有什麼好反對的?
汪恬馨動了動嘴,也只能低聲道謝。
這對父母真是——奇特啊!自己的兒子在外面偷生會打個半死,別人做的事情卻能夠包容,標準的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這樣的胸襟,她除了感激、敬佩之外,還真不知該說什麼。
「那孩子叫悅悅?」
「汪子悅。是梓言取的。」但不久的未來,她希望會是關子悅。
關母似乎領悟了什麼,輕笑。「這孩子!」
「怎麼了嗎?」
「妳知道,梓言他爸早早就替孫子取好名字了,依族譜來排,這一代是『子』字輩,梓言的孩子,男的叫子忻,女的叫子悅,都是欣喜愉悅的意思,因為梓言從小就很懂事,性子沉穩,他爸爸希望孩子能帶給他們的父親多一點點的笑容。」
換言之,梓言要不是真打心底將悅悅當成自己的女兒,怎會毫不猶豫地給了那個原是屬於他女兒的名字?
挑完菜,關母起身到水龍頭下洗菜。
「梓言他爸把妳嚇到了吧?」
「有一點。」她小小聲承認。
「他爸爸是退伍軍官,當了一輩子的軍人,自己的小孩也當革命軍人在教育,一板一眼的嚴厲,也教導他們要誠實、負責、有擔當,所以當他以為梓言讓人家女孩子替他懷孕生小孩,沒名沒分跟著他,當然很生氣。這老頭也不想想,梓言都三十歲了,還這樣打罵,也不顧顧孩子的尊嚴,虧得梓言能忍受。」
「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知道梓言有多難得?」現在還有哪個男人活到三十歲了還肯任父母當娃兒似地責打?可見這男人有多孝順。
要說軟弱,偏偏他該強硬時絕不讓步,有所為,有所不為,女孩子要嫁,找這種老公就對了啦!
「妳別看他爸打得這麼狠,其實這些孩子他都可以拿命去保護。幾年前梓言有個交情不錯的朋友,不知怎地,突然就不往來了,他爸也不曉得發什麼瘋,跑去把人家打到住院,我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問了父子倆都絕口不提,但我想他一定是做了很傷害梓言的事,不然他爸爸不會反應這麼大。這些孩子,他自己可以打、可以罵,但絕對不允許外面的人來欺負他的孩子。」
汪恬馨若有所悟。「伯母說的,是何宇綸嗎?」
「妳也知道他?」
「見過一次,梓言和他已經沒有往來了。」
「唉!我也不想知道這兩個孩子是鬧什麼彆扭,這麼多年的交情就這樣沒了,以梓言重情重義的個性,一定是做了讓他很不能原諒的事情,他不想提,我也就不問了。」洗完菜,關母擦擦手,從木櫃子下層取出一個玻璃瓶。「每次父親打完,我都會用藥酒替他推揉,現在這工作就交給妳了。」
她明白,這是一名母親最慎重的囑托,將她的孩子未來的人生交付到另一個女人手中,由這個女人來擔待他的快樂、他的悲傷、他的一切。
汪恬馨鄭重地雙手接過,那是最珍貴的饋贈。「謝謝伯母。」
推開虛掩的門扉,他正靠坐在床頭閉目養神,她悄悄入內,由身後輕輕環抱住他。認出飄進鼻翼間的熟悉馨香,他放鬆身子,與她寧馨依偎。
「和我媽聊過了?」他瞄到她手中的瓶子了,這表示,媽認同她了嗎?
「嗯。伯母人很好。」
「那就好。」
「你從小就在這種斯巴達式的教育中長大啊?」
「以前住在家裡的時候,每天七點準時要起床,自己的事情要打理得一絲不苟,不得欺上瞞下、不得推卸責任、不得爭功諉過、不得浮誇輕佻、不得違背良知、不得薄倖寡義,違反任何一條關氏家訓,家法伺候。」
嘖嘖嘖!完全把孩子當小兵在操嘛,難怪他生活習慣這麼好,還每天早上起床必折棉被咧!和他相比,她都自覺羞愧了。
「所以剛才是犯了欺上瞞下、推卸責任、薄倖寡義?」三罪並發,難怪被修理得那麼慘。
「是啊!」他無奈歎息。老爸氣壞了,完全沒上訴空間。
「我真懷疑,你從小在鐵的紀律中長大,怎麼沒拿這套來教育悅悅?」
「我爸雖然對兒子要求嚴苛,對女兒卻是寬容寵愛到不行,因為他覺得男孩子要有擔當,女孩子卻是上天的恩賜,生來就是要讓人寵的。」標準兒子是草,女兒是寶,他們家五個兒子都是在這種不平等待遇下長大,見怪不怪了。
「是嗎?」好有趣的觀念,難怪他寵悅悅寵到連她都吃味,果然受家庭教育的影響極深啊!
依偎了一陣,她稍稍鬆手,拍拍他的肩。「上衣脫掉。」
他順從地照做,汪恬馨倒了些許藥酒在掌心,輕輕推揉。背上那一條條的瘀痕令她心疼地皺緊眉頭。「很痛吧?你呀,傻子一個,明知道你爸在發什麼飆,怎麼不早向他解釋?」
「那種場面,不方便講。」兄弟姊妹都在,說了她立場多尷尬。還有悅悅……她很聰明,聽得懂大人的話,那會傷害到她。
年幼時糾正不過來,任她胡亂喊把拔,原以為等她大一點、比較懂事了就會明白,但是直到現在,小人兒打心底認定了他,真以為他是她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