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以後不能老是讓女兒跟著陳嫂看電視劇了。
「你是小三?」寧海故作不解地問。「是幼稚園裡的妮妮說的嗎?」
幼稚園的妮妮經常和小傑玩在一起,有一回小傑跑來跟女兒一趣玩蹺蹺板,喜歡小傑的妮妮居然就說要跟陸承寧絕交……小朋友的世界也挺戲劇化的。
陸承寧搖搖頭。「不是啦。」
「那是花花說的?」花花,另一個幼稚園的小朋友。
陸承寧又搖頭。「也不是。」
於是寧海又列舉了一串幼稚園裡的小朋友名單,陸承寧逐一否認,問到再無可問,寧海才直接問道:「那麼,你到底是誰和誰之間的小三?」
此言一出,陸承寧立刻淚眼汪汪地看著寧海.
寧海命中核心,卻一點不覺得開心。「你說啊,媽媽在等你回答聽。」
「我……我當了媽媽和爸爸之間的小三了……」陸承寧回想著婆婆對於小三的條件論,發現自己每一項都吻合。
其一,小三不一定都很漂亮。但一定有吸引人的地方——爸爸總說她是他的小寶貝,除了媽媽以外,他最愛的人就是她了。可見得她陸承寧確實是人見人愛的小三。
其二,小三像感冒病毒一樣容易變種。由於陸承寧有很多名字——這一點在之前已經講過了——她自然也有一點像變形金剛。
其三,小三總會捉住機會趁虛而入——這不就是她的寫照嗎?她總是一找到機會就試圖介入爸爸和媽媽之間。逛街時,如果爸爸牽著媽媽的手,她一定會鑽到兩個大人之間,一手讓爸爸牽,一手讓媽媽牽;坐車時,她也總是坐在爸爸和媽媽之間;就連睡覺時,也常常睡在他們兩人中間……如果這還不夠「小三」的話,陸承寧肯定這世界上已經沒有比她更給力的「小三」了。
坦承自己是父母間的第三者,不是件容易的事。
陸承寧徹徹底底地被自己給打擊到了。
聽完陸承寧的「小三論」,寧海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女兒,好半晌都沒說話,眼眸看起來幽黑幽黑的。
寧海的沉默,教陸承寧小小的心臟眺動得飛快。
果然……媽媽生氣了嗎?媽媽討厭她了嗎?以後她是不是會變成爸不疼、媽不愛的小女孩,冷颼颼的冬天裡必須拿著火柴到街上去賣?
悲觀的想像無限飛馳起來,正當她想像到,因為她是人人唾棄的小三,所以沒有人肯跟她買火柴,最後她會瑟縮在街角發著抖,直到大雪覆蓋住她的身體,而後寂寞地死去時,寧海終於開口了——
「牛奶還剩一口。」
「呃?」陸承寧呆傻地看著寧海。
寧海朝她伸出手。「哪,喝完牛奶,杯子給媽媽。」
陸承寧趕緊依言照辦,將杯子遞給寧海時,眼眶裡打轉的淚珠已經快要掉下來了。
「好了,去刷牙,然後回去睡覺吧。」寧海又道。
陸承寧卻在這時撲上前抱住寧海大腿,哭喊出來。「媽媽不要討厭我,寧寧不想去街上賣火柴……」小三的火柴一定沒有人要買。
寧海嘴角差點沒抽筋。果然,女兒一定是遺傳陸靜深比較多。是她就不會這樣胡思亂想……是吧?
「陸承寧,你夠了喔。」寧海哭笑不得地道。「媽媽不會叫你去街上賣火柴,你也不會流落街頭,你不要胡思亂想。」
陸承寧還是巴著寧海不放,胡亂地搖頭嚷著:「那媽媽……你會討厭我嗎?寧寧好愛媽媽,媽媽不要討厭寧寧好嗎?」
寧海輕歎一聲,彎下身子,將女兒圈在自己懷裡,額抵著額。「陸承寧,你聽好了。雖然你現在還小,可有一些事情還是得趁早說清楚。男女之間,最忌諱的就是第三者的介入,即使這對男女可能原本相處的狀況就已經出了問題,才會讓第三者有機可乘。可是這種男女關係太過複雜,你一輩子也不可以介入別人的感情問題裡,當然也不可以容許別人介入你自己的感情世界中。愛情必須是專一而純粹的。就這點來看,你要當我和你爸爸之間的第三者。還差得遠。」
這一串話很長又很玄,陸承寧似懂非懂,寧海當然也沒期望她懂,所以她再接下來只用了最簡單明白的話來告訴女兒——
「陸承寧,你確實是媽媽和爸爸之間的第三者。」
陸承寧聽懂了這句話,聽到媽媽認定她是第三者,不禁錯愕地張大嘴巴,泫然欲泣,直到寧海下一句又說——
「可是這世上,我也只能容許由你來當我們之間的第三者。沒有你,我和你爸爸的生活只是幸福快樂,有了你以後,我們這個家才真正圓滿了。如果說,我和你爸爸是兩條線,你就是讓我們得以變成一個圓的小圓心。所以,你懂了嗎?寧寧,媽媽愛你。」
陸承寧懂了,也哭了。她如釋重負地撲向前抱住寧海。「媽媽,我也愛你。」
母女倆又哭又笑地抱成一團,沒注意到廚房玄關處,這個家的男主人站在那裡,眼底滿是溫柔。
哭了半晌,又笑了半晌。陸承寧環抱著母親的小小手臂緩緩地移到寧海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角還垂著快樂的淚滴,似有領悟地道:「那……媽媽肚子裡的小寶寶……」
「嗯?」寧海回應了聲。低下頭,跟女兒一起盯著自己的肚子看。
只見陸承寧輕輕捧著寧海的肚子.將小臉貼在上頭。奶聲道:「小四,你要乖乖的喔,不要欺負媽媽,姊姊也愛你,快來陪我玩吧。」
寧海頓時怔住,有些無奈地回過頭,發現玄關後那男人已經笑得不可自抑,不由得鼓起腮幫子道:「陸靜深你再笑!還不都是遺傳你的!」這種天馬行空的耍冷功力……
陸靜深笑不可遏地走了過來,大手一把將妻女一起摟進懷裡。三個人……唔,是四個人了,圓圓滿滿的四人行。
他跟寧海的第二個孩子,無論男女,都跟寧海姓。
可憐的寧與靜,還在媽媽肚子裡就已經變成第、四、者了。
後來,寧與靜小朋友小學一年級時,就有同學好奇地問他:
「寧與靜、寧與靜,為什麼你姊姊都叫你小四啊?」
寧與靜小朋友生就一張比他雲鎖伯伯還漂亮的臉孔,個性則跟失明時的陸靜深有得比,非常地早熟。對於同學的疑問,只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不知道。」
然而「不知道」這種答案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同學靈光一閃。「啊,我知道了,是因為你排行老四吧?」
「不是啦。」這回,寧與靜還沒回答,另一個同學就替他說了。「他們家只有兩個小孩,他不是排行第四啦。」
那就奇怪了。同學們心想,如果不是排行第四,為什麼寧與靜的姊姊——目前就讀五年級的陸承寧——每次來找寧與靜時,都叫他「小四」呢?。
這真是……本世紀之謎。同學紛紛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很安靜很安靜的寧與靜。寧與靜卻是一句解釋都說不出口。
「寧與靜……」
「別問了,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酷酷地說。
他實在沒辦法告訴別人,因為陸承寧天生是小三。
他很悲劇的,還沒出生就注定要當小四了。
番外篇(五)最珍貴
那是在陸靜深眼睛復明一年後發生的事。
一如以往,他在清晨時醒了過來,張開眼時,眼前一片黑暗,以為天還沒亮,便又埋頭去睡,不料身邊的位置空蕩蕩的,觸不到寧海,他赫然清醒,坐了起來。
眼前仍是一片幽暗,但自窗外傳來的鳥叫聲說明了清晨已經到來。他抬起手腕,表針有螢光裝置,供人在黑暗中辨識時間,他瞇眼一看,卻倏然一驚——
他看不到?
一股巨大的驚慌瞬間襲來,陸靜深強迫自己冷靜。他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就如同以往他經常作的那些惡夢,夢中他依舊看不見,寧海也不在他身邊。
那是非常可怕的夢,就像現在。一定只是夢。
正當他不斷說服自己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來。
「簡剛打電話來說,Lulu已經跟溫小姐完成訓練課程了……」寧海穿戴整齊地朝坐在床上的他走來,初時的笑意在看見他緊緊閉著雙眼、臉色發白時,瞬間消失無蹤,她急忙走近。「陸靜深,你——」怎麼了?
再下一瞬,她被他拉進懷裡,緊緊抱住。又過了好半晌,陸靜深才緩緩張開眼睛,他動作很慢、很謹慎,就怕……
睜開眼睛之際,光線折射進敏感的眼瞳裡,他眨了眨乾澀的雙眼,重重吐出一口氣。
沉默好半晌,在寧海疑問的目光中,他方將剛才的情景說出:
「我剛才有一會兒什麼都看不見。」
當時他們正在一個山村裡採訪村子裡的教育情況,寧海一聽,立刻放下手邊尚未完成的工作,陪他回醫院做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時,王醫師語重心長地道:「陸先生的視神經曾經受損,能重見光明已經是醫學上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