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三叔和我的持股若加起來,天海集團董事長這位置就可以換人坐了。」陸靜深語帶笑意地道。
聽見陸靜深這話,陸正荀忍不住期待地摩拳擦掌起來。
「可不是,靜深,想想當初雲鎖怎麼對待你的,你人還在醫院就急著把你趕下台,全不顧慮你的心情。現在我支持你反過來教訓教訓他。」全然不提當初把陸靜深趕下台的人也有自己一份。
「正荀!你別挑撥他們堂兄弟的感情!」陸正英老大不爽地發火了。
「當初你不也跟我們一樣支持雲鎖?」杜蘭笙氣惱地道。
「三叔是不是得失憶症了?」陸靜雨忍不住也戲譫了一句。
「閉嘴!陸靜雨你這毛小子,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儘管陸正荀惱羞成怒,卻也只能挑輩份小的來罵。
在場中人,他輩份最小是事實,陸靜雨吐了吐舌,閉上嘴不再加入戰局。
眾人唇槍舌劍之際,會議桌那頭,唯有陸靜深突然笑道: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何必重提舊事重提,畢竟濃於水。」
「血濃於水?」高手過招,殺人總是在無形之中。陸雲鎖輕呵:「陸靜深,不知道你的血跟我的血,有多少相同的成分?」
要談身世問題了嗎?陸靜深剛要開口,杜蘭笙已經跳出來搶白:「雲鎖!你說什麼傻話,你們堂兄弟的血緣關係還需要什麼證明?」
有人搶白,陸靜深樂得清閒,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聽陸雲鎖悠悠回他母親道:「大伯母難得這麼緊張靜深堂弟呢。本來,你們疏遠得都要讓我以為,靜深堂弟是外頭抱來的了。」
陸靜深看不見杜蘭笙臉色瞬間沒了血色,一旁的陸正英趕緊接話道:
「雲鎖!你胡說什麼!你大伯過世得早,但你應該對他還有印象才是。靜深長得跟你大伯幾乎一模一樣,怎麼會是外頭抱來的!」
「喔,因為我曾懷疑自己是父親你從外頭抱來的。所以才會以為靜深堂弟說不定也可能是。」
「雲鎖!」陸正英動怒了。
「開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罷了。」陸雲鎖總算放棄了繼續談論「血緣」話題。
「雲鎖堂哥,這玩笑,不好亂開的。」陸靜雨忍不住插話。他知道母親和大哥的關係不好,但怎麼也不敢去懷疑大哥的血緣。這種事情不能亂說的。
「靜雨果然是個好弟弟。」陸雲鎖笑意淺淺。「不像雲開放蕩不羈,從沒做過什麼正經事,你比他成材多了。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才是我親弟弟。哪,靜雨,有沒有人說過,你跟我長得很像?」
這回,不待三個長輩發話,陸靜深開口了:
「沒想到你的腦袋裡淨裝著這些無聊事。我還想回家吃午飯呢。現在,可以少說些廢話,繼續開會了嗎?」
「大股東開金口,我這小董座自然得賣個面子。那,就繼續話題岔開前的討論吧!有關天海的經營權,大家決定怎麼排列組合?」陸雲鎖說得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趕下台那樣,一派輕鬆。
眾人一時無語。
第15章(2)
陸雲鎖掃視眾人一眼,忽然笑了。「看來是我問錯問題了,抱歉,我重新來過——今天會議的關鍵人物陸董事靜深,請問你是支持本人繼續擔任天海集團的董事長,或者另有人選?」
不須臾,陸靜深勾了勾唇,淡聲回答:「我支持現任董事長繼續經營天海。」說罷,他優雅地站起身來,笑對滿臉驚愕的眾人道:「抱歉,我要回家吃午飯了,各位隨意。」說罷居然迤迤然走了出去。
不到三十秒,陸正荀從後頭追了上來。「陸靜深!你回來重新投票,說你要支持我當董事長!」
陸靜深已經走到電梯門口,回過頭來,他道:
「三叔,我以為三天前你來找我時,我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
三天前。
陸靜深正為寧海的失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當時他不斷自問到底做錯了什麼,惹得她不告而別?他不過、不過是向她坦承感情,說愛她而已啊。而她竟然落荒而逃,這什麼意思?
寧海失蹤當天,他一方面覺得示愛遭拒有點沒面子,一方面還以為她只是跟以前一樣,在外頭一逗留稍晚了些,沒想到她竟然徹夜未歸,這才真的擔憂起來。
錢管家打開她常用的閣樓房門,發現她的行李箱和幾件常穿的衣服都不見了,桌上的筆電和隨身不離的單眼相機自然也不見蹤影,這才明白她是真的離開了。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寧海再不曾回到大宅裡。
他狂打她的手機——一開始還打得通,但無人接聽,現在更是斷訊,完全打不進去了。
「太太明顯是在躲先生,不知道先生到底做了什麼,惹得太太離家出走?」
偶然聽見陳嫂和錢管家他們在廚房裡的對話,陸靜深直想大喊無辜,他真的只是說愛她而已,除此之外,他什麼都沒做!他想槌牆。
發現談話被主人家聽見,錢管家當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陸靜深:「先生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太太不高興的事?」所以小夫妻才鬧騰了。
但陸靜深怎麼開得了口。他總不好告訴別人,說自己告白被拒,老婆甚至直接翻臉跑掉……這麼「冏冏有神」的事,他沒臉講。
「不就我愛你,你卻不相信我愛你,那種事嗎?」園丁劉叔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丟出這麼一句話。
當下陸靜深臉上隱隱瞬現三條黑線。他居然忘了!劉叔經常在花園裡,那天他對寧海說的話肯定都被聽見了。
聽完事件始末,陳嫂忍不住抱怨:「就這麼點事,先生你也太不上道了。」
什麼時候開始,他家一貫寵他疼他的廚娘也會教訓他了?陸靜深滿面冏色,卻不敢回嘴。
「要我是太太,聽先生這樣講也會生氣。」陳嫂說。
由於在場眾人只有陳嫂是女性,想來她最能瞭解寧海的想法,便聽她娓娓說道:「女人家都喜歡聽好聽話,但不是是男人抱著她大腿來著,而是在說愛她的同時,能讓她明白,她到底是哪一點值得被愛?女人家啊,都是七分自尊、三分自卑,有時我們就是不懂,明明自己長得不怎麼樣、腿粗胸平臀部又大——啊我不是說太太,太太清秀可愛身材又好,這先生比我還清楚啦——我意思是……唉唉,真不好說……」
因為陳嫂詞窮,錢管家便默默地接棒說了:
「陳嫂的意思是不是,每個女人的心裡都有一份自卑感,渴望被愛的同時,也懷疑自己如何能得到這份愛?是不是,太太雖然知道先生愛她,可卻不明白先生是怎麼愛上她的?太太表面上看起來很獨立,可也許她心裡也有一份對愛情的自卑……」
沒等錢管家把陳嫂的意思說完,陸靜深已長歎出聲:「是我不好……」
他錯了,錯在當他急切地對寧海表明自己情感的同時,確實沒有去關注寧海心裡是不是真的住了一個,必須緩緩安慰、細細安撫的小小女孩。
他錯在,當寧海那麼蠻橫地介入他的生命,為他帶來希望和溫暖的同時,他沒有留意到,她心裡也有一塊磕得人痛的尖銳角落。
是以,他的愛反讓她豎起防衛,像刺蝟般傷人又傷己。
思及此,陸靜深責怪自己太過粗心、太急切。
可這個嚴重的誤區,他卻在事情發生三天後才發現。
會不會,為時太晚?
也是在三天前,一向與他並不親近的三叔陸正荀登門拜訪。他的來意很清楚,就是希望陸靜深能支持他當天海的董事長。
陸正荀身為企業家的富二代,在老頭子三個兒子裡,一向是最不被看重的。是以在陸靜深的父親陸正華過世後,家族裡一部份的權力落到陸正英手裡,但大權還是被老頭子攬在乎裡,直到近幾年老頭子身體出狀況了,才放權給陸靜深這一代,但家族間的明爭暗鬥卻從未平息,也不可能平息,內部的問題太多了……
陸靜深甚至懷疑,老頭子故意把股份給他,便是為了不讓他跟陸雲鎖握手言和。祖父陸天灝白手起家,他篤信競爭會帶來進步,倘若他一直懷抱著這想法,陸靜深毫不懷疑他會非常樂見他們這些小輩成天鬥來鬥去。
陸靜深雖然比陸雲鎖晚幾個月出生。卻是陸家長孫。從小就被當成集團接班人撫養。年少時的他,過得並不快樂,唯一快樂的時光都是偶然遇見姨母的片刻。
他曾經認為,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關心他的親人……那個人必定是杜瑪莉無疑。當然,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與姨母的關係……然而有些事情不一定得追出真相才叫圓滿。因為,倘若真相比謊言殘酷,那麼陸靜深不怪姨母何以始終不曾對他透露有關他身世的隻字片語。如果姨母真是帶著不想說的秘密溘然長逝,那麼他,尊重她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