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過去,十點、十一點,十二點……為什麼他放不下手機?
然後,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按了洪虹的手機號碼,電話響了一聲,他心突然慌了,想要掛掉,可是電話卻被接了起來。
他不敢相信,這個時間她應該睡了,但液晶螢幕上卻映出她的瞼,她沒有說話,只是望著他,兩行淚滑落。
他同樣說不出話來,隔著遙遠的時空,四目相對。
要看一個人多久,心才會滿足?
一生一世?可一生的時間是多長?有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所以他的一生只有短短幾分鐘;有人卻能長命百歲,傳說中的彭祖還活到八百八呢!
而他……他不知道想看她多久,只曉得他不想掛掉電話。
咚咚咚!大門傳來激烈的敲擊聲。
喬紹均不想管,他只願靜靜地看著洪虹,那點滴不停的淚,一顆顆都是對他的不捨。
砰砰砰!來人的脾氣顯然非常差,敲門不成,變踢門了。
喬紹均站起身,視線沒有離開手機,走過去打開大門。
「喬紹均,你這個良心被狗啃了的混帳王八蛋!」一陣破口大罵噴過來,門前站的居然是洪婉。
洪虹說跟喬紹均分手了,洪婉本來就覺得他們不合適,說再見是對他們最好的結局。
但洪虹哭了,一雙紅腫的眼只盯著手機看,洪婉知道她在等那每天必來的電話,但已經分手的男人怎麼可能再來電?
可洪虹依舊等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洪婉再也受不了,幸虧以前查過喬紹均在小提琴界的消息,同時也弄到了他的地址,顧不得半夜三更就上門罵人。
「姊為什麼跟你分手?她不是為自己,是為你,她不想連累你!你卻輕易地放手,說斷就斷,半點留戀也沒有,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感情,有沒有愛過我姊姊,否則怎麼能說再見就再見!」洪婉起腳就想踹這個負心漢一記。
喬紹均沒有說話,翻轉手機,讓洪婉看清液晶螢幕上映出的人影——洪虹。
洪婉踢出去的腳停在半空中。「你們……在講電話?」
應該是看電話,因為從頭到尾他和洪虹都沒有出過聲音。但喬紹均並不想解釋,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你還有其他問題嗎?若沒有,我要關門了。」
「呃……」洪婉—時無言,呆呆搖頭。
砰!喬紹均隨即當著她的面關上大門。
洪婉維持金雞獨立的姿勢呆了三秒,猛然回神。「喬紹均,你變態啊!」什麼爛個性嘛!搞不懂姊姊愛他哪裡?
「笨大姊……唉喲!」單腳站立是很難維持平衡的姿勢,所以她摔了個四腳朝天。
不過喬紹均打了電話給姊姊,姊姊的眼淚可以停了。
「雨過天晴。」洪婉摸著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向電梯,真不想要喬紹均這種爛姊夫,奈何姊姊就是愛;可惡啊!她屁股好痛……啊!XX,腳扭到了,她坐在地上直把喬紹均詛咒了一千遍。
「婉婉去找你?」在電話撥通,沉寂了四十五分鐘後,洪虹終於打破沉默。
「對。」喬紹均點頭,透過3G直接傳送的影像做不了假。
「她罵你了?」
「對不起,她太衝動了,你可以幫我送她回家嗎?」
「不,我現在有話跟你說。」
「我們的話可以過些時候再說,時間很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走,我不放心,你就當幫我,送她一程吧!」洪虹不知道妹妹會這麼衝動,真的很擔心她。
「她能夠自己來,就可以自己回去,我要跟你說話。」這已經不是執著,而是固執不通了。
「紹均,婉婉是我妹妹,我……」
他才不管洪婉是誰,玉皇大帝來都不鳥,只顧道:「我不要分手。」
「啊!」他們現在說的是洪婉夜歸的安全問題吧?怎麼他……「紹均,我妹妹……」
「我不要分手。」他反覆只有這句話。
她瞪著他,卻被他眼裡的固執打敗了。「你……為什麼?你一向不強求的,不是嗎?」
「強求如果求得來,我就會強求。」
「而你認為我是可以被強求的?」
「過去我不強求,是因為就算我強求了,別人也不會在乎我的感受,他們照樣愛來便來,愛走就走。你不同,你會在乎我。」這是他想了很久,在看到她的淚後得出的結論。
有一種謊言叫做「善意的謊言」,隔了這許多日子,他總算理解她的意思。
她不是真心要分手,只是為了不要拖累他,她選擇離開;從頭到尾她都是在為他設想,為了愛他。
但是……「小虹,有時候用『我是為了你好』為理由去做某些事情,並不一定會讓那個人快樂。畢竟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是這樣嗎?她自以為的體貼對他而言其實是一種傷害?
「那麼你想要什麼?」
「我想你陪在我身邊。」
「你曉得,這個承諾我給不起。」
「一分鐘是陪,一百年也是陪。我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時,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她咬緊唇,淚水又開始湧出眼眶。「你好傻,你知道,當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也許就只能躺在床上,戴著呼吸器……我甚至可能無法跟你對話,這樣你也要?」
「我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生病了,我不是懵懂無知地跟你交往,我意識清楚,並且曉得將面對什麼;我是在這種情況下愛上你的。」
「我們才認識多久,值得你這樣犧牲?」
「我不覺得是犧牲。感情中也沒有犧牲這個字眼,付出和接受,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他一個人,孤獨了好久,他也以為自己習慣了寂寞。
但事實卻非如此。他在醫院看護她的時候,是他生命中少數三餐正常的日子,哪怕只是吞個便當,起碼他和她一起吃了飯,他不再靠泡麵和維他命丸過日子……
每天晚上九點一到,他下意識就會拿起手機,不管之前在做什麼,他都不會忘記打電話給她,聊上半個小時,然後感覺這一天確實地活著。
在她沒有提分手前,他只以為那些改變是她逼他做的,他只是拒絕不了,便接受了。
但原來不是,他是愛上了與她之間的互動,才會做得這樣心甘情願。
當她跟他提分手,電話不必再打了,也不會再有人嘮叨他飲食不正常:他突然就失去了人生目標,茫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這一刻他才發現真正地活著,和行屍走肉地活著有多大的不同。
他不想再過從前那種失落無助的日子,所以他絕不分手。
「但你單方面的付出,我一味地接受讓我良心不安。」她更怕的是他會越來越依賴她,待到她定後,他會喪失獨自生活的能力。
他臉上佈滿了疑惑,久久才開口:「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是顛倒過來的,你付出,我接受,難道我搞錯了?」
這是在玩雞同鴨講嗎?她有點呆掉了。
「小虹,我記得好像是你說要交往,做我的愛情顧問,教我不會再被女人打,然後……我就沒有再被打過了,是這樣吧?」
她點頭,但難掩好奇地問:「你還真的那麼常被女人打?」她以為像他這麼帥的男人,沒多少女人下得了手。
他點頭,自己也很納悶,他不嫖、不睹,不煙,不酒,更是從來不對女人動手,偏偏那些女人卻很喜歡對他手來腳去。
而且這種情況是從他小時候就有了。三十六歲的他是又俊又帥,但六歲的他卻像天使那麼可愛,鄰居伯母特愛捏他的瞼。
等他十六歲,少年初長成,還來不及展現男子氣概的時候,女同學超討厭他,每天上學都被指著鼻子罵娘娘腔。
二十六歲的他則開始展現了桃花遍地開的異能,女人們瘋狂地愛他,接著在約會過一次後開始罵他白癡。直到三十六歲,他的眾女友們已經不屑罵人了,改而手打腳踢,怨他不夠體貼溫柔有誠意。
但喬紹均也很疑惑,她們自己有手有腳,為什麼下車一定要他開車門?要他攙扶?她們自己買的東西自己提嘛,憑什麼要他背?逢年過節一定要禮物,尤其是生日,拜託,他長這麼大都沒給自己過過生日了,又怎麼可能記得住那些女人的生日?
反正零碎小事太多了,他自己也記不清;更可憐的是,大家都說他因此挨打是活該,真不知道他招誰惹誰了?
「小虹……」他話才出口,砰砰砰!又有人敲門了。
都快一點了,到底是誰啊?三更半夜上門的客人是最不禮貌的。
喬紹均帶著一臉的厭煩走過去打開大門,訝異地看見……洪婉!她半倚著牆,五宮因為痛苦而扭曲著。
「我扭傷腳了,你送我回去。」洪婉可憐兮兮說。
喬紹均看著她,再望一眼手機液晶螢幕,他還沒說服洪虹復合呢!
「不要,我正在跟小虹講電話。」
洪婉咬牙切齒。「你是不是男人,看到女人受傷,連幫個忙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