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臉上笑意不變,心裡卻直譯了菊姨的想法: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宰了你!為此,她會乖乖聽話的。
「走吧,時候差不多了,先讓你見見天香樓裡的其他姊妹,多多相處就不會生分了。」菊姨一個眼神,香兒便上前扶起了瀲灩。
那麼,接著是要醜媳婦見公婆了……喔不,是要準備拜見眾姊妹了。在她養傷的這段時日,靠著香兒和竹音替她惡補,她多少也曉得天香樓裡的狀況,不過曉得歸曉得,也得要見過人之後才作數。
踏出房門,瀲灩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住的竟是獨立的小院落,再往前過了一扇小門,往右便是座穿廊,廊簷下每隔幾步便繫著一盞燈籠,如今天色還亮著,自然尚未點燈。
穿廊設計特別,銜著特殊造景,穿過了大型假山後連接著湖橋,湖面上可見飄浮著荷葉,岸邊垂柳成蔭,十字橋上建了一座偌大的亭子,裡頭已經坐了不少人。
「待會菊姨介紹你時,你就笑得傻一些,菊姨沒要你開口,你就別開口。」香兒輕扯了她一下,隨即在她耳邊用氣音囑咐著。
她不禁笑睨了她一眼,無聲應著:知道。
相處久了,她發現香兒儼然是大娘性情,天天對她耳提面命不說,事事樣樣都跟她講解通透了,還要她多加謹慎提防,簡直跟個當娘的沒兩樣,可實際上香兒也不過大她四歲。
臨近亭子時,裡頭的姑娘全都走了出來,婷婷裊裊地朝菊姨行了禮,菊姨微微點頭,便拉著瀲灩逕自朝主位走去,讓她坐在自己身側。
才剛坐定,瀲灩就聽見了陣陣的竊竊私語,感受到赤裸裸的打量目光。她不驚不懼地抬眼,從容地將在場人都掃過一遍,隨即起身屈身朝眾人行禮,甜甜地喊了聲「姊姊們好」。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笑臉迎人是必備,身子骨放軟一點,通常可以保平安的……雖然這不知道是打哪來的想法,但橫豎就是從她腦袋裡迸出的,照做總沒錯。
「原來就是這麼塊瑰寶,難怪菊姨會把她當小祖宗般伺候。」
瀲灩唇角完美地上勾,笑不露齒地打量著開口的姑娘——鳳眼桃腮,艷若桃李,喜穿緋色綵衣,這一位應該就是香兒說的綺羅,也是竹音說的那位使絆子高手,嗜好是跟如煙打擂台,專搶如煙的客人。
如煙的話……她不著痕跡地偷偷打量,猜測應該是已經落坐,一臉淡漠不搭理人的那位姑娘吧。
正所謂國色天香勝牡丹,大概就是這種姿色與氣韻了吧,華貴卻冷若霜梅。
「呿,你們這幾個,我哪個不是當成小祖宗般的供著?」菊姨啐了聲,嘴上罵著,臉上還是掛著笑。
「哪是?瞧瞧,她這一身行頭,哪是咱們追趕得上的?」綺羅不依地拉著菊姨的手,半是撒嬌地道:「菊姨什麼時候也給我準備紋紗料子?」
「這就得要視你的表現了。」菊姨笑意不變,眸色卻微微噙著寒光,瞧著眾人,道:「瀲灩這孩子很得我的疼,就像是我心尖上的肉,今兒個要讓她進樓上工,我也是萬般不捨,所以你們幾個得要多關照她,她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儘管教,要是有人沒有分寸對她毛手毛腳,你們可要擋著,要是擋不了,立刻差人通知我,知不?」
「知道,菊姨。」亭子裡的姑娘口徑一致地應著,唯有如煙依舊面色淡漠和微噙敵意的綺羅悶不吭聲的。
菊姨壓根沒將兩人的表現看在眼裡,逕自吆喝著其他人與瀲灩打聲招呼。「那好,過來和瀲灩熟悉熟悉吧,多多相處,你們就會知道這丫頭有多討人喜歡了。」
瀲灩始終掛著討好的笑,一一對著幾位花娘行禮,順便記下她們的名字,待全數輪完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真是聰明,還真把所有人都給記了下來,甚至跟在她們身邊伺候的丫鬟,她也記住了。
天才吧,她一定是天才。
「好了,時候差不多了,該上工了。」菊姨拍了拍手,親熱地牽著瀲灩,溫聲道:「瀲灩,今兒個晚上你就跟在我身邊,當是走馬看花,別怕。」
「有菊姨在,我怎會怕呢?」她誠懇無比地道。
這話真是壓根不假,跟在大掌櫃兼鴇娘的身邊,不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她怕啥?
瞧,走在她身邊,眼前的花娘自動散開站至兩旁,誰都不敢擋在她們面前,所以她的判斷是對的,先討好菊姨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正想著,還未踏出亭子,她猛地一頓。
「怎了?」菊姨敏銳地察覺她頓了下。
瀲灩漾起可人的笑,道:「沒事,只是腳沒踏穩。」
她笑著,心裡卻想:不會吧?她被擰了一把,狠狠的一把!
兇手是誰?
她沒有回頭,回想方才姊妹們退開時的角度和方位,推測出……是綺羅身邊的湘菲,如果她沒記錯,竹音說過湘菲和書琪是綺羅的心腹,換言之,她腰上這一把是綺羅授意的?
有沒有這麼陰?她認為自己表現得很討好了,為何還要對付她?
看來,天香樓沒她想像中的好混,唯今之道,只有謙卑、謙卑再謙卑了!
第二章 攢銀子得有策略(1)
華燈初上,滿屋子紙醉金迷,絲竹聲不斷。
中秋甫過,天香樓裡幾乎擠得人滿為患,硬是將隔壁樂天樓的生意全都給搶了過來,菊姨忙得像陀螺團團轉,卻是樂得眉開眼笑。
瀲灩很瞭解她的心態,畢竟人潮就是錢潮,最好是可以踩爛天香樓的門檻,累到她雙腿都跑不動,她也絕對甘之如飴。
天香樓裡的大半花娘也都跟著眉飛色舞,只因有了人潮便多了打賞的機會。誰教客人給的銀兩是交給菊姨,而她們唯一能攢的就是客人的賞賜,也莫怪她們會互搶客人了。
而她這個花娘見習生今日的笑臉額度差不多快到底了,尤其當身邊的男人貌似風度翩翩,但實則是個斯文敗類,一雙手老是往她身上招呼過來,害她笑得臉都僵了。
一來,是她無法忍受被毛手毛腳,二來,這個很欠揍的敗類是綺羅的恩客,聽說是蟠城知府的二公子,衛玉,今天卻將注意轉移到她身上……天曉得她不過是在上酒時露個臉而已,因為菊姨在忙,顧不及她,她就被困在這裡了。
瞧瞧,抱著琵琶的綺羅,已經快要將弦給扯斷了!
「大家都說中秋那晚,天香樓來了個吹笛的美人兒,如今一見果真不假……小瀲灩,你還要多久才及笄呀?」衛玉說著,大手毫不客氣地朝她的胸前而去。
瀲灩眼明手快地擒住他的手,貼在自個兒的頰邊,笑得千嬌百媚地道:「衛二爺此言差矣,我還小呢,再美也美不過正姣美的綺羅姊姊,你瞧,姊姊今日一襲緋紅襦衣裙,是為了二爺穿戴的呢,而我聽說綺羅姊姊的琵琶是一絕,在蟠城裡絕對無人能出其右,我很想聽呢,咱們聽聽好不?」
她用軟綿的童音撒著嬌,嬌笑的面容底下已經隱隱浮現了羅剎臉,心裡暗暗罵道:王八蛋,變態是不是?小姐我今年才幾歲,你就想沾染,再騷擾我,改天就讓你絕子絕孫!
「那倒是,綺羅的琵琶確實是一絕,小美人就陪我一道聽吧。」衛玉的手指在她頰上撓動著。
瀲灩忍住拗斷他手指的衝動,微笑地將他的手拉下,眼前綺羅已經準備就緒,突然有人開了房門。
「小姐,菊姨要你到東三房。」香兒畢恭畢敬地垂首道。
趕在衛玉發火之前,瀲灩用軟綿綿的嗓音道:「二爺,我去去就來,你要等我喔,我還要聽綺羅姊姊的琵琶曲呢。」
「你可要趕快回來。」衛玉剛竄出的怒火隨即被她那軟嫩嗓音給澆熄了。
「嗯。」她輕點著頭,離開前還特地對綺羅施禮。
一離開廂房,瀲灩隨即快步下樓,走向僻靜的廊道回後院。
「小姐,你這麼早回後院好嗎?」香兒快步跟在她身後。
瀲灩停下腳步,等她走到身旁,才對她笑著說:「當然可以。」
「……雖然菊姨答應讓你三兩天才露個臉,但你今日才上了一次酒就想回房,會不會太大膽?」香兒實在是忍不住擔憂起她的膽大妄為,就怕她仗著菊姨撐腰,恃寵而驕。
「不會,我還可以跟你保證,菊姨絕對不會怪我,而且還會誇我做得好。」她要是連這麼點把握都沒有,這日子是要怎麼混?
如果可以,她現在只想回房洗臉!
可惡,那個王八蛋竟敢摳她的臉……她超想折斷他的手!
「為什麼?」香兒見她又往前走,趕緊跟上。
「因為男人天生炫耀的心理,男人什麼都可以炫耀,金銀古玩,財富權勢,當然美人也是,之前見習時,菊姨從那些瞧見我的男人眼中,看見了金銀財寶,卻一點作戰計劃都沒有,讓我一直曝光,以為銀子就會自動送上門,卻不知道這麼做只會讓我的神秘感降低,我想了想,提議中秋那晚弄場表演,我和幾個姊姊扮成天仙登場演奏,你知道隔著那座湖泊,有種朦朧美,不少人真拿我當天仙,於是瞧見過我的男人就會到處炫耀,因此會有更多人慕名而來,而我呢,就暫時神隱,三天兩頭露一次臉,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見。」瀲灩哼笑了聲,露出超齡的鄙夷神情。「男人嘛,最掛在心上就是偷不著摸不到的那位,以此為噱頭,就能吸引更多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