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是,劉妃年紀不小,己經是三十多歲的女人,打下胎兒時如果造成血崩,或者身體虧損,讓別人看出端倪來,追問下去,那她顧芳華有幾個腦袋被人追查?一旦皇帝知道,雷霆之怒足以滅她全家。
於是她默默提起藥箱,「娘娘,您這件事實在棘手,特臣回去查清藥典才能對症下藥。」
劉妃的雙眸在昏暗的屋中忽然變得明亮熾熱起來。她是聰明人,豈會看不出顧芳華的意思,立刻說道:「顧太醫別急著走,本宮不會牽連你的,只是和你要一個藥方,讓本宮無聲無息打掉這孽種。本宮保證,即使日後事情敗露,也絕不說起你一個字,倘若本宮失一百供出你來,就讓本宮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這樣重的毒咒,從一個妃子口中說出,在這暗幽幽的內殿迴響,顧芳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輕歎,「娘娘,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劉妃慘然說道:「你以為本宮不懂得這些道理嗎?只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深宮寂寞無人知。你年紀小,不會明白的……好芳華,算本宮求你,就看在都是女人的分上,幫這一遭吧……」
咬緊嘴唇,顧芳華無奈道:「娘娘,不是臣不願意幫您,但這可是一人兩命的事,且不說殺生這事兒實在給自己造孽,如果辦得不好,您這宮裡的太監宮女,連同臣和臣一家大小,都要擔這殺頭的罪。」
「你放心,倘若事情致露,本宮就自縊,絕不牽連你們!」劉妃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緊抓著浮木不放。
顧芳華知道今天若是不能給她個回應,肯定走不了了,只得說:「這樣吧,臣給娘娘口說一個藥方,但是藥不能從御藥房抓,會被人查,您要找親信可靠的人從外面抓回來,找處偏遠廂房熬藥,千萬不能讓人知道,若真有人問起,就說這補養身子的藥必須趁熱喝,否則就會失效。」
聽著她諄諄囑咐,劉妃連連點頭,接著從手腕上脫下一隻鐲子硬塞給她,「顧太醫,你別嫌棄這鐲子當禮太小,是上好的翡翠做的,好歹值上千兩,你別害怕,這不是陛下賞賜的,是本宮自娘家帶來的陪嫁物,以前馮貴妃喜歡,想拿她那對金鳳呈祥的鐲子換,本宮都沒答應。」
顧芳華將鐲子放到旁邊的桌上,「娘娘,臣幫您是出於情分,若是收了您的禮,意思就變了,再說日後若追查起來,臣渾身有嘴都說不情。還有,如果有人問起臣今日為何來娘娘這裡,還請娘娘說是晚上屋裡黑,不小心扭到了腳,所以讓臣來幫你看腳的,並且請娘娘這幾日不要外出了。」
劉妃苦笑著聽她交代,知道她這樣費心想出個扭了腳的說辭,無非是怕日後有人問她既然來看過病為何沒有發現喜脈,便給自己找了個圓滿藉口罷了。她自己己經是強人所難了,全指望著顧芳華救她,哪裡還能說不?便全都答應下來。
顧芳華口述了一個藥方,劉妃親自拿筆記下,特顧芳華出殿門時,也不許宮女太監相送,只低著頭快步走了。
沒想到剛要走過驕陽宮,迎面就有個人飛快向她跑來,大叫著,「太好了!顧太醫!原來你在這裡!快!快跟我走!」
顧芳華沒頭沒腦的被一個小宮女拉住,見她臉色蒼白又滿頭大汗,不解地問:「是誰病了嗎?」
「太子殿下!」
真是一彼未平一彼又起,顧芳華還沒來得及出宮,就被小宮女直接拉去了驕陽宮。
說來也巧,太子昨晚睡覺時少穿了一件中衣,晚上又跑到院子裡捉蟋蜂,冒了一身汗又吹了點風,半夜就發起熱來,偏偏太子性格要強,生怕被人知道後笑話他,就強忍著沒有告訴別人,不料午時過後,便熱得小臉通紅,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他宮裡的宮女見情形不好,連忙稟報皇后,皇后親自過來探視才得知兒子病得這麼重,立刻下令傳太醫,而那宮女剛出那驕陽宮的門,便碰上從劉妃那出來的顧芳華,宮女自然是狂喜不己,顧芳華卻暗暗叫苦。
進了驕陽宮,不想內殿己經站滿了人,除了驕陽宮中的宮女太監們齊刷刷列班站好之外,還有皇后和幾位殯妃,以及隨侍她們的宮女們,滿眼都是人影,看得顧芳華都覺得暈。
「稟皇后娘娘,顧太醫來了!」那個請來顧芳華的宮女剛踏進殿內就急切地叫喊來。
皇后詭異地問:「顧太醫?怎麼來得這麼快?才說出去宣太醫就來了?就是神仙請的也沒有這麼快啊。」
先給幾位娘娘們行禮,顧芳華才苦笑道:「臣剛給劉妃娘娘看過腳傷,途經驕陽宮時被請到這裡未了。」
皇后訝然,「劉妃傷了腳了嗎?怎麼本宮沒聽說?」
「大概……剛傷到的吧?」在皇后的威儀面前說瞎話,顧芳華覺得冷汗都快流出來了,連忙轉移話題,「聽說太子殿下病了?這麼多人圍在這裡,不利於殿下的呼吸通楊,請皇后娘娘讓大伙都先到殿外等候吧。」
皇后連忙下令,「都先出去吧。」黑壓壓的一群人立刻先後散去。
顧芳華坐上太子的床邊,小聲低喚,「殿下,能聽到臣的聲音嗎?」
尚仁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是她,便笑著說:「顧姊姊,你來給我看病?真是太好了。」
「病了還說好。」她皺緊眉,「殿下這病來得兇猛,所幸發現不晚,聽說是殿下昨夜不乖,非要抓什麼蟋蟀,才染了風寒……殿下,這該不會又是程太傳教的吧?」
尚仁傑小聲說道:「顧姊姊不要在母后面前說太傅的壞話,是太傳教了葉紹翁的《夜書所見》,其中有一句知有兒童挑促織,夜深籬落一燈明,本宮心裡好奇,想知道晚上捉促織是怎樣的情形,才會去抓的……」
「殿下能有求學好問的心是好的,但以後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否則病倒了,難受的是自己。」她一邊柔聲說著,一邊己經為他把了脈,回身對皇后說道:「太子雖染風寒,並無大礙,吃兩帖發汗散熱的藥就好了。」
皇后擔憂地說:「本宮看太子病得昏沉,該不會燒得太厲害了吧?顧太醫,若你在這裡,本宮方可放心,就勞你今天就在驕陽宮留宿一夜,幫本宮照看一下太子的病情。若有變化,也省得半夜再去太醫院叫人了。」
皇后的命令豈敢不遵從?顧芳華只好應承下來,並請驕陽宮的宮女去太醫院給她爹捎句話,告知她今夜留宿宮中之事,免得她爹為她擔心著急。
藥方開了,下面自由人去抓藥熬藥,皇后見有她在這裡,坐了一會兒也就走了,大批人馬一散去,驕陽宮頓時安靜下來。
顧芳華叫人去端來一盆水,準備了手帕,將手帕浸在冷水裡,擰乾後蓋在尚仁傑的額頭上,幫他散熱。
看著她,尚仁傑說道:「顧姊姊,本宮是不是害你今晚回不了家了?不要緊,一會兒他們都退下了,你就到床上來睡,不教你委屈睡在椅子上。」
顧芳華笑道:「太子的床如同龍床,我哪裡有福分睡?您乖乖聽話,早點好起來,臣不就可以回家睡自己的床了。」
尚仁傑從被子下面伸出手來,她連忙握住,優心問道:「殿下怎麼了嗎?」
「本宮餓了一天,好想吃一碗湯圓。」他愁眉苦臉地說。
顧芳華唉哮一笑,「好,殿下想吃東西就好,臣讓御膳房給殿下做一碗湯圓來,殿下喜歡吃什麼餡兒的?」
「豆沙餡兒的。」尚仁傑的神情振奮起來,「芝麻餡兒的也行!」
「殿下想吃什麼餡兒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您就是要吃月亮餡兒的,奴才們也得給您摘下來。」她打趣道。
說笑著,她起身去叫宮女,門外忽然有一道長長的身影步進殿門內,她怔了一下,只見程芷嵐正慢悠悠地走進來。
「太傅大人也來了。」因為剛求他辦了事,她特他不像平日那樣尖酸刻薄,「是聽說學生病了,特來探病的吧?」
「嗯,顧太醫也在啊?」程芷嵐瞥她一眼,「你這個庸醫治得好太子千歲嗎?皇后娘娘怎麼敢把殿下這麼金貴的命交到你手上?」
「湊巧而己。」沒理會他的嘲諷,顧芳華招手交代一名宮女,「殿下想吃楊圓,吩咐一下御膳房,豆沙餡兒還是芝麻餡兒都可。」
「兩碗。」程芷嵐跟著出聲,「我還沒吃晚飯呢,順便一起吃了。」
她瞪他一眼,「太子吃飯你也敢湊熱鬧?不怕犯了藐視君主之罪啊?」她故意學他之前威脅青鸞郡主的口氣。
偏偏尚仁傑的聲音由殿內傳來,「讓御膳房多做兩碗,我們三個一起吃。」
顧芳華無奈對宮女說道:「你聽見了吧?既然殿下賞飯,那我就和太傅大人在這裡蹭一頓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