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朗的笑聲迴盪在亭內,蘇少初拿起桌上折扇,把玩著一折一折的扇身,閒談又歎氣似的道;「傅兄真有見解,只可惜沒真正除掉噩夢,就注定了我也非贏家,尤其身在中原,又在帝都,對上權勢一身在手的朱毓,贏了這場裡子,只怕……是招來更大的禍。」
以前她低調避開朱毓,不與之對上便是,現在她就算想避開,朱毓都不容她避開,一雙火熾炯炯的眼神,昭然告訴她,她蘇少初是他誓在必得的獵物!
「福禍皆你自招惹,敢對朱毓設局,就該想到萬一不成功的下場。」他懶得理她拉出長音的哀聲歎氣。「還有,你再迴避三皇子下去,小心出事!」
「這……為弟會留心。」蘇少初乾笑幾聲。
「留心!」都到什麼時候了,該想辦法了。「不需為兄提醒你,就因你和三皇子的曖昧傳言,像野火般燒遍整個帝都和皇城,連皇后日前都召你進宮,該是與這事有關吧?」
召喚蘇少初之前,嫁給皇太子為側妃的蘇家次女,與三皇子常有接觸的宮女還有朝廷官員,甚至連三皇府內的總管晏平飛,都先後被皇后召喚,問的事情全繞著三皇子和蘇少初之間的一切打轉,非常明顯,這事已嚴重到讓皇室中人無法置之不理了。
若蘇少初對外不是以少年身份,和朱毓之間的事情傳成這樣,皇帝早下旨賜婚了。
「為弟可真是領教了『皇族之威』,官話來說,皇后關心三皇子,終於問候了我;行話來說,這對母子倆一丘之貉,宜應付、莫得罪。」
「看來繼三皇子之後,又多了一個令你應付的大人物。」傅遙風舉碗敬酒,一派好自為之的樣子。
「傅兄看來頗有隔山觀火的味道。」蘇少初挑眉。
「是無能為力。尤其日前三皇子在那場花祭慶典,現出可怕態度開始……就沒人敢插手了。」
那天,朱毓不曉得吃錯什麼藥,根本不在乎皇帝、皇后和皇太子與文武百官在場,從蘇少初一出現,那雙眼就狠瞪著,除了對皇帝和太子敬酒外,他揮退每個要和他敬酒的官員,毫不避諱的用雙眼「鎖殺」蘇少初,講鎖殺是一點都不誇張,朱毓活生生讓大家見識到,用眼睛定住一個人後,開始射殺氣!
眸瞳有厲茫,也有露骨的慾望,還狠切的咬牙,那態度已經是昭然若揭到不用言語,大家都知道這兩人絕對有問題!
朱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私生活雖放縱荒淫,視「美」如食,無論男男女女他都不放過,發生在他身上的荒唐流言與殘狠之事多得數不清,但從沒見三皇子本身有任何反應,總是流言熱個一陣子便罷;此回是朱毓擺明要讓眾人知道,蘇家第六子蘇少初和他朱毓關係密切,是他三皇子的人。
與其說朱毓失態,不如說他在蘇少初身上下了「禁止他人接觸」的宣言。
「害近來和為弟接觸的人,上至皇親貴族、朝廷官員,下至可愛的宮女姐姐們,各個都戰戰兢兢,還有好多可愛的貴族小姐姐、小皇親們,被他們的長輩阻撓,也不陪我遊湖踏青了。」真是失了不少樂趣,折扇無奈的壓在唇上感歎。
「活潑可愛的無憂、無愁又不在身邊解悶,日子還真少了點味。」
「現在是煩這事的時候嗎?」對她那副德行,傅遙風向來沒好氣。「既然自己都清楚,朱毓宜應付、莫得罪,無論他對你執著,是真喜歡上,還是視你如獵物,以他的個性與手段,避開反而出事!」
以前避開是怕性別被朱毓所知,但去年她主動挑朱毓後,情況就不容她避開了。
「唉!我雖無心和皇室有太深的牽扯,但也絕對不會避開三皇子,畢竟事情都到這地步了,我若避開,只有讓情況變糟。」說到這,蘇少初也只能苦笑,「只能說,事情的起因是一場陰錯陽差,到後來珊珊從中挑撥,對朱毓造謠,潑了很多醋,才會……演變成這樣!」
「顏珊珊。」講起這位在他心中和蘇少初是同等級,同列奸詐榜上的女子,傅遙風是搖頭的。「她都嫁給陸明朝,也當娘了,還是這麼嬌縱得任性。」
「珊珊的性格向來如此,可愛也在此,說到底,也是氣我去年獨自涉險,故意整我。」向來對女孩兒溫柔包融的蘇少初,對週遭姑娘們是絕對呵護到底的。「她使起性子來,順著她些就是了。」
容顏絕美而高傲的顏珊珊,陸府的少夫人,幾乎從小就被週遭人捧著長大,是蘇少初的知心至交。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生為男兒身是太可惜了,男兒也沒你對姑娘們這麼耐心對待。」
尤其坐在吱吱喳喳的小姑娘們中,她是微笑的聽每個人說話,就算遇上朝她使盡脾氣的權貴千金,她也不曾動過脾性,十足耐心溫柔的安哄,傅遙風只能說佩服至極。
但是對身邊的男性,那張同樣的笑顏展露時,便是她設計此人的開始。
幾乎可說:只要有武功、有能力的,無論是兄弟、手足或者朋友,經常是她指掌中的棋子,供她蘇少初四處冒險挑戰刺激之後的運用。
「就算是陸少夫人作怪,你蘇少初有心,見上他朱毓的面便是,怎麼到後來還一路迴避!」
只見她還搖著扇子悠享美酒,一派享受明月小湖的舒然。
「也許三皇子若是一時的征服感,時間的距離可以淡掉這種強硬的執著。」她給了句聳聳肩的答案。
「如果朱毓不是一時的征服感,時間距離淡掉的會是他的耐性,三皇子狠起來的手段,會對四大家族掀一場腥風血雨,這個厲害關係,不用再多說了吧!」
「嗯嗯,聽起來是如此。」蘇少初揉著鼻子,一派認同頷首。
「朱毓的心態不能用常理度之,按理,他的脾氣和情緒已被撩至此,也該是有所動作了。」
「說得對、說得對,為弟所見略同。」她替他再添一碗滿滿的酒。
「花慶典禮和皇后的召喚,或許都是他的計謀,三皇子究竟會怎麼出手,為兄還真難料。」他深重一歎,憂慮極了。
「傅兄不用這麼擔心,吉人自有天相。」趕忙多夾兩塊魚肉給他下酒。「嘗嘗這道炙魚,上回傅兄還讚不絕口呢,趁還沒冷掉多吃些。」
大掌一捶石桌,滿臉紛亂的搖頭。
「兄弟有難,我怎麼會有心情吃東西!」
「再怎麼沒心情,這難也不會自動化解。」她忙安慰。「身體可不是鐵打的,要顧好,別多想了。」
「是該別多想了。」粗粗的眉毛挑起一邊,重重的音從咬緊的牙關中出來。「我說,現在說的是你的事,少初兄、弟,怎麼你反而事不關己的模樣?」
還跟他搖頭晃腦,看來像在聽別人的事。
「咳,其實見傅兄如此重兄弟情義、憂兄弟安危,為弟內心感動極了,忍不住想再告訴你一件事!」
「慢!」傅遙風馬上抬手要她先別說,問道;「和三皇子有關?」
她一彈手指,表示他答對。
「你……該清楚,此時、此刻,千萬別再挑三皇子任何事。」傅遙風心驚一跳。
「傅兄,為弟還知道『蠢』字怎麼寫,這時機還惹他,跟送死差不多!」
「那是……」
見她專注傾聽的神態,一臉弔詭的等著他的答案,傅遙風憾然一拍桌子,嚇了對桌的人一跳!
「別說了,為兄不會替你殺三皇子的!」他斷然道。
「我說傅兄,你要能殺得了三皇子,為弟去年是何苦來哉。」也不用搞到現今,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
「少再打啞謎了,直說吧!」
「日前不是有刺客潛進三皇府。」
「沒錯,聽說還有餘黨脫逃,但是三皇子的客人說,刺客皆已中毒,再加上封言的劍招,只怕難活。」傅遙風有聽說這事。「以現在還沒找到人還是屍體看來,不是被滅屍,就是被救了。」多年的江湖經驗,他推斷道。
話才說完,他手中酒碗忽重重摔落,砸了一地碎片!
「你——別告訴我是你——」
「是!正是!」她頷首,直接承認。
「是你刺殺三皇子——」他駭得抓過她的手腕,仔細審視脈象,喃喃念著,
「逃脫的餘黨不但中劍傷,還中毒呀,你去年惹不夠,這下你師父要哭死了!」
「不是我刺殺的!」她抽回手。
「你朋友干的——你還是找人幹這件事了!」
「為弟只是救人。」她再喝一杯酒,緩緩他的緊張。
「逃脫的餘黨被我救了。」
「你救刺殺三皇子的刺客幹什麼?」
「不能替天行道,總要路見不平。」
「現在那個刺客在哪裡——」對眼前的傢伙,傅遙風快要仰天咆吼,他到底造了什麼孽,交上這個「兄弟」!
「不見了!」蘇少初攤手,「昨晚就發現人不見了,他身上的傷才穩一點,毒只不過壓抑住,若不想辦法找到人,還是難逃一死。」一早,她已派了很多人私下去尋找,至今未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