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恆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貪生怕死的蠢貨?」周澤冷冷掃了她一眼,若不是齊北虎拿她當食物護著,他昨晚就剁了她兩條胳膊。
柳九九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大哥你誤會了,我根本不認識那狗皇帝,那狗皇帝一定是知道你們要抓他的皇后,這才莫名其妙讓我頂上。」她怯怯地望著拿她當雞腿看的大花虎,雙腿盤在木柱上,試圖往上爬,奈何柱子被打磨得很油滑,腿剛盤上去就滑了下來。
周澤瞧著她那副蠢樣半信半疑,難不成真中計了?他還在思慮中,便聽柳九九又道——
「大哥,你心去打聽打聽,我在酒樓當廚子,成日泡在廚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甭提狗皇帝,就是連個像樣的男人都沒見著過,那狗皇帝怎會看上我,是有千里眼不成?」
「你叫什麼名字?」周澤看著她,語氣偏冷。
「九……九,大哥您可以喊我大九,雙九,二九,都成、都成。」
大花虎蹭過來,在她腿上舔了舔,她嚇得渾身發顫,總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吃掉。
「你放心,它暫時不會吃你,這畜生這兩日胃口不好,得等你再肥實些,它才捨得下口。」周澤見她那副哆嗦樣,嘴角不懷好意地向上一揚,緊接著又問:「你是廚子?」
柳九九抱著柱子,木訥點頭。
「會做肉嗎?」周澤斜睨著她。
她就跟小雞啄米似的,「會會會,什麼都會。」
周澤帶著大花虎進京兩日,京城的伙食實在難以入口,偏偏他的愛廚全聚集在玉鱔樓,已經被周凌恆一鍋端了,思及此,他便恨得牙癢癢的,一拳頭砸下去,將雕花紅漆楠木桌砸了個粉碎。
柳九九脖子一僵,吞了口唾沫,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只聽周澤吩咐了什麼,隨後她便被兩個大漢拎著肩膀,半拖半推的將她帶進廚房。
見案板上有排骨有雞有魚,她拿起菜刀下意識在手中一陣把玩旋轉,大概是太過用力,不禁猛咳幾聲,胸口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拿起一塊排骨,祈禱排骨大哥這會兒也在吃排骨。她俐落地將排骨剁成小塊,下鍋翻炒,揉著胸口又低低咳嗽一聲,嘀咕道:「現在不是吃飯的時辰,排骨大哥一定不在……」
剛嘀咕完,耳中便傳來周凌恆幾近瘋狂的聲音——
「鏟鏟!」他嘴裡似乎含著食物,說得口齒不清。
聽見排骨大哥親切的聲音,她有片刻恍惚,那感覺就跟作夢般一樣不真實。她掏了掏耳朵,嘗試著叫了一聲,「排……排骨大哥?」
「是我。」
柳九九在九歌館失蹤,周凌恆讓鄧琰帶著人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沒能找著她,他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糖醋排骨上,雖然她未必有機會做排骨,但這是他唯一能與她說話的方式。
於是他從今兒個一早就開始吃排骨,中途因為吃膩了,吐了幾次,無論太醫們怎麼勸都勸不住他,拿他沒轍。
吃了一天排骨,總算沒白費……
他扭過頭,招手讓小安子遞來痰盂,又吐了一回,接著甩手讓小安子出去,開始跟柳九九說話。
「鏟鏟,你現在人在何處?」
「我……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在一處大宅子裡。」柳九九打量了一眼寬敞的廚房,又想了一下那院子,從前院到廚房,東繞西彎的,大概走了半炷香的時間。「我不知道這是哪兒,只知道是座很大的宅子,很大。」
「你形容一下宅子的特徵。」周凌恆這話剛說完,胸口便湧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就像火灼似的,不僅胸口,臉上、下巴、額頭都疼。「鏟鏟,你受傷了?」
柳九九「嗯」了一聲,「差點被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打死,昨晚我吐了好大一口血。」
「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一切環境。」周凌恆蹙著眉,很是心疼她。他本來十分怕這種身體折磨,但這會兒他居然主動想替她疼,疼久一些都沒關係。
他越疼,鏟鏟便越輕鬆。
他按照柳九九的描述,將環境大概畫下來,他擔心排骨變涼,不能再與她說話,便從桌上端起排骨焐在懷裡,企圖阻止糖醋排骨涼透,又囑咐她,「鏟鏟,別讓你的排骨出鍋。」
柳九九懂他的意思,「嗯。」她從灶裡取出兩根燒得正旺的柴,只餘下幾根微微弱弱的小柴炭。她攥著鍋鏟,望著灶內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有些難過,「排骨大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出息?我怕死……剛才我差點沒給那人跪下,求他不要殺我。」
周凌恆聲音柔了下來,安慰她,「鏟鏟,怕死是人之常情,若那人肯放了你,就算磕頭也沒關係。尊嚴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你盡量護著自己,保持冷靜,盡可能的將傷害降到最低,我和鄧琰會來救你。」
「排骨大哥,你真的會來嗎?」柳九九心裡有些沒底。
「來,否則怎麼對得起我吃了一天的排骨?我這好好的肚子都快被撐壞嘍!總算知道你沒事……」他明顯鬆了口氣,接著又說:「切記,不要跟對方硬碰硬。」
「死排骨,你真的為了我吃了一天排骨?」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時候,有排骨大哥跟她說話,給她希望,她忍不住感動得鼻間發酸,淚珠子啪答啪答往下落,捂著臉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凌恆聽見她哭,心口那裡悶著發疼,很想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將她摟進懷裡,用自己的雙臂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鏟鏟,是我害了你。」他幾乎能看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愧疚感和心疼紛紛湧上心頭。
「排骨,我等你來救我,你一定要來救我。」如果他不來,她說不定會被大花虎給吃掉,胳膊和腿被咬斷,就跟她平時吃脆骨似的發出「嘎砰嘎砰」的脆響。
即便周凌恆焐著餐盤,糖醋排骨終究還是涼透了。
直到耳邊沒了周凌恆的聲音,柳九九才起身,抬起手捶了捶發麻的腿,拿起鍋鏟將微微焦糊的糖醋排骨鏟了起來。她在水藍色圍裙上擦了擦手,偏頭覷了眼外頭舉著大刀來回走動的人影,心裡頭一陣打鼓。
她不敢磨蹭,另起一口鍋燒水蒸飯,煲湯燉雞,隨後用刀背從水缸裡撈出一條魚,刮鱗去鰓。考慮到吃魚的人可能不愛魚刺,她將菜刀在手掌間飛速旋轉,快刀將魚切成薄片擺盤。經她片出的魚片每一片都薄如宣紙,放在手背上攤平還能看見皮膚下纖細的血管。
柳九九在廚房找到一些蜜酒,調成醬醃魚片,醃魚的空檔她也不停下,開始涮鍋炒茄子,煸炒幾道素菜。等菜炒好,她用打濕的紗布裹住手,打開鍋蓋,用鐵勺各取火腿湯一勺,雞湯一勺,筍子湯一勺,分別澆在魚片上,再淋上滾燙的熱油,薄如宣紙的魚片經熱油那麼一澆,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響,湯汁的鮮味兒立即滲入魚片中,隨後再將魚片放入鍋內,熱氣微微一蒸,待魚片變色便出鍋。
魚片一出鍋,滿廚房都是鮮妙絕倫的香味,飯菜香味從廚房的門縫裡擠出去,飄進看守的人鼻子裡,饞得他們收起刀,臉貼著門縫往裡頭瞅。
待柳九九說飯菜已經備好,那兩名看守的大漢迫不及待的進去,望著六菜一湯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飯菜香,許久沒有聞過如此飯香,渾身舒暢啊。
兩名看守的大漢端著飯菜給周澤和花皮虎送去,臨走前將廚房門鎖死,柳九九掀開鍋蓋,鬆了口氣,還好,還剩一層鍋巴飯。
她用鍋鏟將鍋巴飯剷起來,就著魚片的湯汁和剩下一些菜,蹲在灶台邊吃起來。
鍋巴飯又香又脆,她蒸飯的時候為了讓米飯更香,特意在鍋底鋪了一層紅薯,被煮爛的紅薯同米飯攪和在一起,成了香脆的鍋巴,一口咬下去嘎砰脆,香韌有嚼勁兒。
吃飽喝足,她走到門前,戳開油紙糊的窗戶往外頭覷,時不時有大漢來回走動,她根本沒辦法逃走。她摸了摸腦袋,發現髮簪不見了,頓覺渾身沒勁兒,癱軟的坐在地上。
一坐下來頓時覺得又困又冷,她在灶台前鋪了一層乾燥的稻草,從灶裡取出餘下的炭火放在瓷盆裡擺在面前,藉著炭火的溫暖,枕著胳膊闔眼打盹。
沒想到這一睡,整個身子就跟火燒似的,迷迷糊糊間,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抬手一摸自己額頭,果然是發燒了。
她下意識揉了揉胸口,這才發現,胸口居然不疼……從方才跟排骨大哥心靈相通之後,她身上的傷便不疼了,但她卻沒有太開心的感覺,想著自己胸口的疼,排骨大哥受得住嗎?
想著想著,便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