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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鏡水

  梁知夏不曉得婦人為何跟她說這些,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已經很久沒跟人聊天了。

  只聽婦人道:

  「雖然他是這麼笨拙的老師,但是,他一定是多少擔心著你,才會把你帶到這裡來。請你多多包涵。」

  婦人的表情慈祥,梁知夏卻不知怎地卻有種眼眶發酸的感覺。當以為只有自己孤獨一人的時候,知道還有人會為自己擔憂,原來是這樣令人想哭的一件事。

  她的眼瞼悄悄顫抖著,婦人並未多言,只是很平常地微微笑著道:

  「啊,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梁……梁知夏。」她輕聲說。

  「是夏天的夏嗎?你是夏天生的?」

  「是夏天的夏,但我不是夏天生的。」她搖了一下頭。「因為我父母都喜歡夏天,所以……才取了這個字。」爸爸和媽媽曾告訴過她。

  「父母幫孩子取名,總是要費一番心思的呢。」婦人露出相當慈愛的笑容,慢慢說道:「你知道為什麼你的老師叫『恩露』嗎?看起來是不是有一點奇怪?那是他爸爸查字典取的呢。恩露這兩個字,有恩惠、德澤的意思。我看起來年紀很大吧?因為我跟他爸爸結婚很久都沒有辦法懷孕,好不容易高齡平安產下你的老師,所以他爸爸說要取這個名字,感謝天上的神,給我們一個孩子。」

  「啊……」原來如此。

  婦人溫和對她道:「你的父母,一定也是很用心地幫你取了一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梁知夏聞言怔住。

  良久,她點了下頭,小心翼翼的、小小聲的:

  「嗯。」

  ☆☆☆☆☆☆☆☆☆☆  ☆☆☆☆☆☆☆☆☆☆

  坐在餐桌旁,婦人和她聊天,即使她沒有話可以回應,婦人依舊愉快地講著各種事情。像是說她的老師小時候長得跟天使一樣可愛。

  因為這樣,梁知夏有一種比之前自在的感覺,跟著幫忙煮午飯,婦人又稱讚她很賢慧能幹。中午,在和早上差不多的氣氛中用完餐,梁知夏一樣起身收拾,準備要洗碗,結果婦人盛了兩碗椰奶西米露給她,請她端去給在客廳裡看電視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甜點。老人家愛吃。」婦人笑說道。

  「……喔。」梁知夏端著兩碗西米露,走到客廳,放在茶几上。「……是甜點。」她對兩位老人家說。

  「嗄?什麼啊?」老公公問道。

  「甜點。」梁知夏又重複一次。「是西米露。」她說。

  「什麼呀?」這次換老婆婆開口問了。

  「咦……」她迷惑了。「甜……甜點。」只好再說一次。

  「嗄?」兩位老人家同時發聲。

  梁知夏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外公外婆有重聽,你要大聲說他們才聽得見。」白恩露不知何時站在陽台處,手插在褲袋裡睇著她。

  原來是這樣。所以老師的媽媽也很大聲地和他們兩人講話。

  雖然明白原因了,但梁知夏卻躊躇地看向白恩露。

  他見狀,一臉奇怪道:

  「你沒辦法大聲說話?」

  當然不是。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放聲呼喊些什麼了。白恩露不理她,轉身走進陽台,她在兩個長者的注視下,終於大聲地喊道:

  「西、米、露!」發現自己的突兀,她「啊」了一聲,指著碗補充道:「碗裡的甜點,是、西米露……椰、椰奶的。」結結巴巴的。

  「喔。」兩位老人家緩慢地勾起笑容。「謝謝你。」

  「不……」雖然想說不客氣,但那不是她煮的,她只是端過來而已。

  她尷尬地搖了下手,隨即回到廚房,婦人已經替她盛了一碗。

  「呵呵,你也來吃吧。」婦人招呼說。

  雖然才吃完飯並不餓,但梁知夏還是坐下拿起調羹,一口一口,慢慢地將甜甜的西米露送入口中。

  吃完,她去客廳幫老人家收碗,一起沖洗乾淨放好。要離開廚房的時候,婦人從椅背上拿起一件薄外套,對她微笑道:

  「如果你要去找你的老師的話,他應該在一樓的躺椅上,他老是在那裡曬太陽曬到睡著,幫我把這件外套拿去給他好嗎?」

  雖然她並不是要去找白恩露,但她卻沒有拒絕婦人,就拿著外衣,找到樓梯後下樓。醒來以後還沒有仔細看過,原來這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

  她來到一樓的大廳,廳裡放著一組木製座椅和兩台腳踏車,由於采光良好,所以相當明亮。她望見外面騎樓有張背對屋內的躺椅,從後面看過去,只能見到有人的手肘放在靠手上。

  她拉開紗門走出去,白恩露的確是在躺椅中。

  他閉著雙眸,呼吸平穩,手裡還抱著一本英文語句練習集,真的睡著了。

  騎樓橫樑下有燕巢,幾隻燕子和麻雀就停在椅背或他的肩上,他的腳邊也有貓和狗躺著。這樣的畫面,令她忽然想起自己初見他時的情景。

  是因為動物很喜歡他嗎?她只是靠近一點點而已,本來在啄翅的鳥先飛走了,燕子回到巢裡,貓狗也慵懶地用爪子抓抓臉,慢條斯理地走開。

  她的視線跟著燕子回到燕巢後,才垂眸再度望著熟睡的白恩露。

  因為不知道這樣要怎麼給他外套,她杵著好一會兒,本來想回身上樓不管了,抿了抿嘴,還是不自在地拉開手中的外衣,微彎腰,用極輕的動作,準備要把衣服蓋在白恩露身上。

  不料,在快蓋上的時候,白恩露卻突然醒了過來。察覺他好像要張開眼睛,梁知夏嚇一跳,下意識地將衣服扔下,結果那件衣服就丟在他的臉上。

  她慌忙站直身,有點僵硬地看著白恩露將蓋住頭的外衣拿下。

  他一臉「發生什麼事」的表情。發現她站在一旁後,低頭看了下手裡的衣服。

  她撇清解釋道:

  「那是……是老師你媽媽要我拿來給你的。」說完之後,她忽然想到他借給她的那一件外套還沒還他。

  「嗯……」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道:「謝謝。」

  沒想到他會道謝,梁知夏一愣。

  「沒有……」她細聲說。

  他抬起臉,觀察著她一會兒,問:

  「不哭了?」

  一直在想著要走開了,結果被他這麼一說,她又頓住。

  「咦?」

  「就是……」白恩露移開視線,將外套穿起後,摸著脖子道:「吃午飯前你不是坐在客廳?那是在哭吧?」

  「什……」梁知夏睜眸,否認道:「才沒有哭。」媽媽喪禮之後,她就再也沒哭過了。

  「是嗎……」他好像鬆了口氣,說:「那你跟我媽聊天,心情變好了?她當了三十年的小學老師,很會哄人的。」

  先前和婦人的談話,的確讓她心情放鬆。她道:

  「老師的媽媽是好人。」

  白恩露忽然瞅住她,道:

  「你……好像不會忤逆長輩。不管是我媽,還是我外公外婆,你在他們面前都很聽話,在別人家裡也很注意禮貌。」像是會收拾碗筷。他說。

  聞言,梁知夏低下頭。與其說是不好意思,倒不如說是不知道怎麼回應。

  只聽他用一種意外的語氣道:

  「原來你是個乖孩子。」

  被稱讚了,她卻只是垂著眸,沒有任何美好的心情,反倒像個做錯事的孩童,放在身側的雙手輕捏著衣服下擺。

  白恩露跟著她沉默一會兒,然後啟唇道:

  「你好像老是在壓抑什麼,連要你大聲說話,你都會露出困難的表情;又因為很壓抑,所以對許多事情都缺乏應該有的反應。」感覺很奇怪,他道:「像是……一直忍耐著,不讓自己開心,故意讓自己不快樂。你不累?」

  白恩露最後不經意的疑問句,讓她好像用力一點呼吸就有什麼東西會潰堤般,她悄悄地深呼吸了下。

  就是因為覺得很累很累,所以,她逃跑了。

  梁知夏咬著嘴唇,不想洩露情緒。

  「……我一直想知道,」但是,白恩露的聲音卻又在她耳邊響起。「地上有什麼東西那麼好看,你老是要低著頭?」

  她呆住,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而已,卻不曉得為什麼,她的視線瞬間模糊起來,差點掉下眼淚。

  「……沒有。」她忍著從心頭湧上的那一陣哽咽,硬聲回答。

  「沒有你為什麼不把臉抬起來?」他又問。

  為什麼?被這麼問的梁知夏同時也問著自己,她的嘴唇不自覺地微抖,回答道:

  「我……我不知道。」她就是沒辦法抬起頭來。

  「為什麼不知道?」他不解地問。

  「我……」好想要他別再說了。

  她緊緊閉上眼睛,想要將胸腔裡那個裂開無數次而傷痕纍纍又微小脆弱的自己,再度勉強且強硬地縫補起來。

  「你……不是要哭了吧?我又沒罵你。」白恩露好像很傷腦筋似的,安靜了半晌,突兀地道:「兩位老人家在找你。」

  「咦?」梁知夏聞言,雖然不知道什麼事,還是趕快深呼吸一下。「哪……哪裡?」看著身旁,她微啞聲問。

  「……前面。」

  他這麼說,於是梁知夏往對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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