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維持笑容,紀朵琳提醒自己漠視這一刻所有湧上心頭的感受!「夫人是臨時起意,才想到要找我去吃飯——」
「不是不是!我本來就打算要約你,想跟你輕鬆的聊一聊。」
「為什麼?」瞅望這一張笑意燦爛的臉龐,紀朵琳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煩躁。
「堂堂董事長夫人為什麼要請一個小秘書吃飯?」
「我——」
「你甚至還在這裡傻傻的等?你難道不知道,憑你的身份只要打通電話命令一聲,我就會在你要的時間、要的地點出現……」
第5章(2)
看見車窗內原本笑容可掬的羅美琳漸漸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紀朵琳曉得自己的態度過火了。她在心裡努力喊著要自己煞車,吞去了所有煩躁與不知名的挫折,扯著笑容,勉強穩住聲線,「我的意思是,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不是嗎?夫人想要跟我聊什麼?」
「隨便聊啊,因為我很喜歡你!」羅美琳隔著車窗仰望她,心無城府的笑了。
喜歡她?紀朵琳卻像是瞪著怪人似的,看著眼前這個笑顏逐開的美麗婦人。
「你……夫人,你不需要因為我父母的關係對我好,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因為她媽對於她根本談不上喜歡好嗎!
「紀仲秋他們當然也是部分原因,可是,我喜歡你還有另外的因素。」
「是什麼?」紀朵琳不自覺又咄咄逼人。
「你看起來很累。」
荒謬!她早睡早起、飲食正常,偶爾還會去健身房運動,比任何人都健康!
「看到你的眼睛,就讓我覺得心疼。」
心疼?怎麼也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字眼,紀朵琳戒備地睇著她。
羅美琳望了她一眼,「你的眼神很堅強、看起來很幹練,笑容也很漂亮,好像總是知道在什麼場合下嘴角要彎起幾度才得體……可是每次當你笑完之後,孩子,你的眼睛都會有很短暫的放空,那種模樣好像在說你累了,想躲到很遠的地方。」
說出這些話,似乎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紀朵琳瞪著眼前這個女人,那撫慰的笑容,就像一圈圈的漣漪在她的眼前無限擴大、擴大,直到佔滿了她的視線!
而她的腦海裡,卻驀地響起那一聲聲斥責的大吼——
居然施壓讓我臉工作都沒了!老闆雖然沒有明說,可是我能夠從他欲言又止的態度裡猜到,這次一定又是藍繼宇暗中搞的鬼!
朵琳,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信啊,爸爸,我相信你……
那你為什麼沒有笑?混賬東西,你笑啊!你要笑著認同我呀!全世界只有你不可以否定我 ,聽到了嗎?
所以……笑,就代表認同。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學會了在什麼情況下要「笑」到什麼程度,變得非常擅長。
可是……眼神放空,累得像躲到很遠的地方?她?
紀朵琳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直覺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與羅美琳的距離。
「孩子,你怎麼了?」
「不要過來!」紀朵琳的臉上一陣青白。難怪父親要把她取名成「躲琳」,怎麼能不躲著羅美琳呢?她雖然看起來心思單純,其實直覺非常敏銳,[群聊獨家】能夠精準的看穿別人努力想要隱藏的傷痕。
不要……不要,她不想被看穿,她不需要被挖掘!這些事,她母親都不曉得了,羅美琳憑什麼察覺?
倉惶心亂的紀朵琳搖著頭下,意識地繼續往後退,踩著高跟鞋的腳下因為台階而有些踉蹌,她卻依舊堅持拉開距離。
「你的臉色不太好,朵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走開……」
「快上車,孩子,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要靠近我!」
緊抓著身上的軟呢外套,紀朵琳幾乎是落荒而逃。聽見身後羅美琳打開車門呼喚她的聲音,她繼續堅持往前走,直到一記利耳的煞車聲倏然震天價響!
她心驚膽跳的僵硬地轉過身,發現匆忙開門下車的羅美琳差點就被快遞送貨的摩托車給撞倒!
從驚嚇中回了神的機車騎士罵罵咧咧的將車騎走,留下跌坐在濕冷馬路上的羅美琳。賓士車上的司機老陳才想開門下車,台階上的紀朵琳已經率先跑過下車道,蹲跪在她面前。
「您有沒有怎麼樣?站得起來嗎?」
「孩子,你的臉色真的很差……」
伸手想攙扶她的紀朵琳剎那間怔住了。
羅美琳美麗的臉龐因為疼痛而有些扭曲,可是仍然勉強抿笑輕拍紀朵琳慘白的臉頰。「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
輕風般勸慰的嗓音,彷彿牽動了紀朵琳的某根神經,原本誇張擴大、佔滿她整個視線宛如夢魘的笑容,竟悄悄地縮小再縮小……眨眨眼,她發現重新映入眼簾的是,羅美琳充滿溫柔惋惜的蒼白笑容。
那是在她需要時,她父母從來沒有給過她的溫暖笑容!
不預警的一陣強烈酸澀直衝鼻腔,跪坐在地的紀朵琳攤開雙手摀住臉,沒有發覺自己逸出了一聲輕淺有如哀鳴般的哽咽……
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她抽抽噎噎的哭得像個極度傷心的小孩。
坐在私人專機的豪華機艙裡,藍修斯壓抑焦躁的情緒,伸手瞧了瞧手腕上的表。
舒適寬敞的座位上,只見交疊著修長雙腿的他一下子屈指彈點座椅的扶手,一會兒又挺身查看機艙門的出入口,坐立難安的模樣,讓步遠處悠閒看報的藍繼宇忍不住搖頭。
「兒子,你靜一點行嗎?」
聽見這句話,藍修斯再也按捺不住,索性站了起來。「爸,我不等媽媽了,請你直接幫我轉告她說我有公事要忙,不參加這次的渡假行程了!」
「我不要。」
「爸!」
「你知道你媽的個性,她平常對我們兩個沒什麼要求,就算我們因為公事忘了陪她過任何節日她都無所謂,唯獨一年一次的家庭聚會她不許任何人缺席!你想破例就自己去搞定她,別拖我下水,我可是很安分的排開所有工作,一早就坐在這裡等候老婆的吩咐了。」
「坐下吧,表哥,你不是真的要讓美琳阿姨失望吧?」坐在機艙另一端的莫聖庭撐托著下顎,悠哉看著他。「再說,阿姨連你女朋友都一起邀請來了,多麼體貼的行徑啊!連你的樂子都幫你準備好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安靜坐在不遠處的魏靜柔笑嗔他一眼,「幹麼說到我身上?」說話的當口,她的目光還不安地向藍繼宇瞟了瞟,似乎非常敬畏他的身份與威嚴。
「靜柔不是我的……算了,」藍修斯用下顎努了努表弟,「你怎麼也會在這裡?」
「阿姨邀請我的,她說要幫我介紹好對象。」
藍修斯揚起嘴角,興味地挑了挑颯眉,「我以為你還不打算定下來。」
莫聖庭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是啊!可是我媽一聽到她老姐再三強調對方是個難得一見的超級好女孩,而且又是美琳阿姨生平頭一次要幫我介紹女朋友,立刻二話不說興奮的把我跟我的行李扔了出來。」
「那個女孩說的八成就是靜柔吧!喏,你們兩個好好認識,我先去忙了。」
「修斯?」
「表哥,你不是說真的吧?」
對於兩人的呼喊,藍修斯完全不予理會直接往機艙門走去。身後立刻傳來藍繼宇沉穩的嗓音,「兒子,你是認真的?」
「對!晚一點我會再打電話跟媽媽道歉,公司真的很忙,我不放心離開。」
公司到底有多忙?
藍修斯也說不出具體的事證,他只知道此刻直接腦海中唯一直覺跟「公事」兩個字連結在一起的……
就是紀朵琳那張嫻雅清麗卻也好勝易怒的臉龐!
要他三、四天見不到她?太教人難以忍受了。
心中思緒百折,藍修斯下意識地越走越快。突地,他皺起了颯眉,懷疑自己是不是嗅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柑桔香?
「兒子,小心點,你差點撞到我們了!」
羅美琳的驚呼聲自機艙門響起,藍修斯才懊惱自己這下子更難走得了了,卻在看見母親身旁的身影時,驚訝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你要去哪裡?好了好了,趕快回座吧!」羅美琳一邊拍打兒子的肩膀,催促身形僵硬的他往回走,一邊親熱挽著身旁的紀朵琳,步向特地為她預留的座位。
「朵琳好不容易點頭答應跟我一起來,飛機馬上就能起飛囉!」
第6章(1)
私人專機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平穩航行,女主人羅美琳遣退了待命服務的空姐.餐點飲料都采簡單的自助吧檯方式,豪華座艙裡,就像個小型的交誼廳。
愉快熱絡的笑談聲中,藍修斯端坐在座椅上交疊雙腿,修長十指輕輕交握平放在大腿上,沒有發現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斜對面的紀朵琳身上。
但是她感覺到了。
她試圖忽視那雙灼炙的視線,卻始終做不到,最後只能被動地轉開臉龐,扯笑回應羅美琳的交談。
「修斯,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