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我忘了，這輛車昨天剛被訂走。」夏繁波突然低喊一聲，無限惋惜地以拳擊掌，然後又勾起嘴角。「沒關係，我們還有一輛最棒的——」
他來到一輛高掛牆上的黑色單車前，仰首看著它。
「全球限量一百輛，台灣只有配額十輛，是該屆『台灣精品金質獎』中唯一非電子類的產品。」這次夏繁波並沒有一開始就點明價格，而是特地強調它的獨特及稀有。今天早上才到貨的，可惜，大概很快就會從我們店裡離開了。」
男客和美女都屏住了呼吸，只覺那輛車正在閃閃發亮。
「它……多少錢？」
夏繁波回頭一笑。「三十五萬。」
「什麼？」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喊。那價位都可以買輛便宜的房車了！「太誇張了！」
「您不考慮它真是太好了。」夏繁波非但沒為推銷失敗感到懊惱，反倒像是鬆了口氣。「有個常客說晚上要來看車，千叮萬囑地要我幫他保留。」
「有人要買？」人的劣根性，一聽到有競爭者就整個戰鬥力都被挑起。
「藝人嘛，這種能彰顯身份地位的東西當然不想錯過。」夏繁波低笑，輕描淡寫地丟下誘餌，然後話鋒一轉。「我建議您還是買那輛十三萬八千元的好了，它也是輛很不錯的車。」
本來嫌貴的十三萬，被三十五萬一比頓時成了便宜貨。男客很猶豫，尚存的一絲清醒拉著他別做傻事，但已被拱高的虛榮心讓他不想「屈就」原先那輛單車。
「哪個藝人啊？」美女吞下了餌，興奮地追問。
「客戶隱私，我不能透露。」夏繁波對她眨了下眼，電力十足的笑容簡直比明星還誘人。「我只能說，他真的很紅。」
美女被迷得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加上那番話，理智已蕩然無存的她不由自主地開口。「……買。」
男客還在掙扎，一聽她吐出那個字，眼睛瞪得有如銅鈴大。「三十五萬欸！」
「又怎樣？」心神被拉回，美女擰眉瞪向男友。「你買不起嗎？」
「當然買得起，可是這數目不小，你要讓我考慮一下啊！」
「可是如果不趕快決定，很快就會像那輛二十二萬的一樣被別人買走了！而且能從藝人手中搶下來不是很棒嗎？說不定那個人是周……」
兩人開始激辯，整間店裡都是他們的聲音。
「兩位商量一下，如果有什麼疑問或需要再叫我一聲。」
表面上是留給客人私下討論的空間，實際上是懶得聽他們爭論。夏繁波走回櫃檯前，已經排好商品的兩個員工回到那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小葉豎起大拇指，用嘴形無聲地讚了個好。
夏繁波輕扯了下唇角。客人要什麼，他就賣什麼，單車、虛榮、名利、恭維，應有盡有，這兩個客人已落入他投其所好所堆砌出來的陷阱裡，逃不掉了。
瞥見阿翔嘴唇掀動，夏繁波搶先低聲警告：「晚點再說。」他會主動跟他談的，這也是他派阿翔接待這組客人的目的，但不是現在。
此時小葉對他打了個暗號，夏繁波不動聲色，直至對方出聲他才回頭。
「夏先生。」
「是的。」他微笑應道。「兩位決定得如何？還是需要我再介紹別款的車？」
「我們決定要那一輛了。」美女搶先開口，取得勝利的她笑得驕傲又開心。「三十五萬那輛。」
「唉，我那位客人要失望了。」夏繁波苦笑輕歎，掩下了眼中的黠光。「兩位要當場取車，還是由我們送到府上？」
「你們幫我送好了，我怕我的保時捷放不下。」就連要人送貨，男客也不忘炫耀一下他的財富。
「謝謝您的惠顧，如果以後想換車，我們有提供代賣二手車的服務，完全不收費用。L
刷完卡、留了資料，再挑幾樣配備贈送，最後附上這段話，送走客人，三十五萬元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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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離開，小葉立刻高聲歡呼。「夏哥，幹得好！」
「為什麼要賣他那麼好的車？太浪費了！」同一時間，阿翔則是抱頭慘叫。
夏繁波睞他一眼。「所以我才特地告訴他可以幫忙代賣二手車，不然你以為我那麼閒？」
阿翔停住哀嚎，不解地看向他。「……什麼意思？」
「笨！」小葉從他的後腦勺巴了下去。「夏哥就是看準那種人不會常騎，到時候拿出來賣還是跟新的一樣，價格又折了不少，反而可以造福那些真正想買卻又買不起的車友。」
「對哦！」阿翔這才恍然大悟，一臉崇拜地看向夏繁波。「夏哥，你這招真棒！」
「我可不保證他一定會賣。」夏繁波卻反而潑了他一桶冷水，當場讓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如果他寧可放在那裡爛，我也管不著，那輛車只能認命地成為虛榮心的陪葬品。」
看到阿翔的反應，小葉忍笑忍得雙肩顫抖，知道老闆要對這個剛入門的小老弟曉以大義，他離開忙其他的事去，留他們獨處。
「孩子，光靠熱情是吃不飽的。」夏繁波揚唇，往後靠著櫃檯，視線環視整個店舖。
「至少我可以幫它選擇合適一點的客人啊！」阿翔怒聲抗議。
他不敢相信自己跟的老闆竟然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不是以客人的需求做為第一考量，而是將最貴的車推銷給一個根本不懂價值的門外漢。
看出他眼中的譴責，夏繁波輕笑。年輕啊，憑著一股熱血橫衝直撞，魯莽中卻又帶著魅力。
「很適合啊，那個客人買得起，而且只在乎價錢夠不夠高，那輛車再適合他不過了。」夏繁波挑起一眉，輕鬆的語調分不清是在嘲諷抑或是認真。「熱愛單車同時擁有經濟能力的幸運兒少之又少，若不賣給有錢人，難道你希望這些高單價的車從出廠後就一直掛在牆上供人膜拜，輪胎完全沒沾過泥土？」
阿翔一怔。對厚，就算那些有錢人只是三分鐘熱度，但至少它們真正被騎過，要是從來沒上路，車子才真的會哭吧！
「會被拿出來轉賣的，我樂意幫忙，不得善終的，我們也只能祝它一路好走，有什麼不對？」夏繁波聳肩，半開玩笑地說道。
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以電話聯絡買主，美其名是售後關懷，其實是為了在對方熱度消退時慫恿他們拿出來轉賣，降低單車被棄之不理的機率。不過這一點他暫時不想讓阿翔知道，免得還沒教會他認清現實，又害他懷抱了另一種夢想。
阿翔認真思考這一番話，赫然發現他原先覺得營利市儈的行徑，都隱藏著更深的涵義。
夏繁波知道他已經被點醒，他斂了戲譫的神色，緩聲說道：「阿翔，你要學著在理想與實際之間取得平衡，太過執著於某一點只會讓自己活得痛苦。」
他愛車，也希望能引領更多同好進入這個領域，但他也很清楚現實的世界不可能如此理想化。他唯一能做的是盡己所能，對於真心想接觸單車的人他絕不藏私，對於只是一時趕流行的人他也能做到一笑置之。
他沒加重口氣，也沒疾言厲色，平和的表情卻充滿了懾人的說服力。
「嗯。」阿翔用力點頭，對他更是萬分崇拜。「夏哥，對不起，我還以為……你變了。」他坦率道歉。
不想讓阿翔太尷尬，夏繁波用自我嘲解輕易地帶開了話題。「是變了啊，又老又沒吸引力。」他撫著下顎，端詳鏡中的倒影擰眉歎息。
「沒吸引力？你沒看到剛剛那個小姐笑得多開心？」拿著打氣筒經過的小葉忍不住插嘴。「你那一招我怎麼學都學不來，賣車永遠賣不贏你。」
「就是啊，夏哥不笑則已，一笑驚人。」阿翔拚命點頭附和。「我要是有夏哥十分之一的魅力，也不會現在還交不到女朋友。」
其實夏哥不算帥，陽剛、粗獷、性格、男人味這些詞都很適合他，但單「帥」這個字，真的跟他很不搭，那太過深邃的五官在面無表情時，反而還有點嚇人。
偏偏只要夏哥一笑——乖乖，不分男女老幼都會臣服在他的褲管底下，尤其是當他笑彎眼，那影響力更是無人能擋！
「只怪我們的爸媽忘了幫我們生雙電眼，沒救啦！」小葉搖頭長歎。說也好笑，夏哥的電力居然是瞇著眼的時候才發得出來，眼睛越是笑瞇成一條縫，電力越強，沒親眼見識到還真難以想像。
「我還回眸一笑百媚生哩！」夏繁波扯了個猙獰的笑容。
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笑與不笑有什麼差別，頂多只是凶與不凶而已，結果這招卻屢試不爽。既然這麼做能收服澳客，又能增加業績，他也就樂得物盡其用，不過在發現引來客源的同時也招惹不少麻煩桃花，他現在已經收斂許多。
「喲，這形容詞好！」小葉吹了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