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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娃娃

  天驤游哼了聲接口,「就不會笑我是『添香油』?就不會罵我是個登徒浪子?」

  「對不住!對不住!大少爺。」猛磕頭的翠兒甚至磕出了懼怕的淚水,「請原諒奴婢有眼無珠,有嘴巴沒大腦,您可千萬別回去告訴老爺,要他辭退奴婢,奴婢家有年長老母及一群嗷嗷待哺的弟妹……」

  「夠了,起來吧。」天驤游不耐地揮手,「你大少爺我還沒死呢,別這麼哭哭跪跪的,我也沒怪你,懂得護主總是件好事,尤其你家小姐……」抑不住的歎息悶聲飄出,「是個柔弱女子,只要你日後仍懂得這樣維護她,我就不會怪罪你這次的無禮了。」

  「多謝大少爺!多謝大少爺!」

  不住磕著頭的翠兒聞百總算肯直起腰,收起了淚水。

  趨前攙起翠兒的月皎兮,邊為婢女拭淚,邊忍不住誇讚起她的兄長,「大哥,你修養一流,果真是個好人。」

  是嗎?

  他是個好人嗎?

  天驤游無聲地接受來自於月皎兮的讚美,只覺得這個新妹子,恐怕是太不瞭解他了。

  第三章

  三日後,天驤游揮別了師父及師弟們,伴隨著他新認的妹子,踏上回「家」的路。

  之所以要花三天的時間來告別,是因為他要教的東西太多了。

  他必須教會包括兩個師父在內的一堆廢物,道觀約莫多久得重新髹漆,香燭不足時該向哪家鋪子進貨,價錢多少才不會被騙,尊神誕辰或香期廟會時該如何設醮打齋,觀裡才會有賺頭,眾人平日所食所需又該如何打點。

  愈聽眾人頭愈痛,哀號聲此起彼落。

  加上觀中除了天驤游外,最是機靈聰明的小師妹恰好上峨眉山玩了,能交代的人少了一個,也就更累了點。

  但說實話,仁義、仁慈心知,這事還真得趁著小丫頭不在家時才能完成,若是讓她知道了打小最受她崇拜的大師兄,竟要頂替個死人,到別人家去當兒子,沒人知道這鬼丫頭會不會又出難題。

  眾人抄了又抄、寫了又寫,唉了又唉。

  在眾師兄弟裡,脾氣最毛躁的二師兄早已逃之夭夭,三師兄是木木呆呆,問的比聽的還多,以至於大半的責任仍是得著落在天樂、天喜、天涯、天放及天養,這五個並非讓仁義、仁慈在門口拾到,而是因家貧,打小讓父母送進道觀,正式授筱拜師的徒兒們身上。

  天驤游用了三天的時間交代瑣碎,然後揮別過往,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

  臨走前他還得用腳分別踢飛因為擔心日後道觀少了他這只會掙錢的金雞母,再也沒有多餘香油錢供他們偷去鑄金磚,而死抱著他大腿不放的兩位師父。

  真是一對混賬老糊塗!

  若不是因為他們,他今日何須走上這條騙人的路?

  現在再來後悔捨不得又有什麼用?真的有本事,就想辦法讓正牌的月大少爺復活重生吧。

  他想過了,騙人很難騙得過一輩子,反正先頂了這個名去認個親,讓師父們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頂多捱個三年時光,等月家二老對他這「長子」的熱情淡去,也等他在那兒攢夠了私房錢,就推說相府住得悶,他還是比較習慣觀裡的生活,甚至就說他道心已啟,決定皈依授筱、侍神而活,就能有借口再回到觀裡來了。

  至於月皎兮,那個曾經讓他心動過的少女,就當是兩人緣分不足吧。

  就如同他曾經跟李老爺說過的,女人再美又不能兌成金元寶,對不?

  相信他很快就會對她看膩、看煩、看厭,看到了沒有感覺,單純地將她視作是個能供他挖錢用的「苦主」,就跟天底下其它女人一樣的用途。

  決定是這麼作下的,但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注意著她的動靜。

  甚至在轎夫腳下踩了個空,讓轎子震晃了一下,轎中傳出小聲疼呼時,他都能比隨行於轎後的翠兒動作更快地,將坐騎策到轎旁。

  其實那聲疼呼是很小聲的,但他就是聽見了,並且放心下下。

  「皎兮,你沒事吧?」

  轎裡先是一陣窸窣數響,半晌後才聽見那把嬌怯的柔嗓隔著轎簾傳出。

  「大哥,我沒事。」

  「真的沒事?」怕她是擔心轎夫受牽連,他不放心地追問。

  「真的,我很好。」

  「如果沒事,掀開轎簾讓我瞧瞧。」

  「——不要。」

  「為什麼不要?」

  下馬與掀起轎簾的動作幾乎是在同時間完成的,頓時讓他看見一個鼻頭紅通通的月皎兮。

  壓根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做,嚇了一跳的月皎兮,趕緊伸手摀住鼻。

  「還說沒事?」他可由不得她,撥掉了她的小手,心疼地細瞧著,「鼻子都撞紅了,這兩個該死的轎夫……」

  「不能怪他們,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誰讓她光顧著從轎裡小窗偷看騎在馬上英姿勃勃的他,而沒有乖乖坐好。

  她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讓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不放的眼神,給弄得心頭小鹿亂撞,壓根就忘了自己原還想說啥,只能不自在地垂下視線。

  「別看了,很醜的。」

  「是有點醜……」他發出低沉笑音,溫柔伸指親密地點著她的鼻頭,「不過很可愛。」

  她再次心跳如擂鼓。

  花瓣般的小臉愈斂愈低、愈斂愈低,低得就快要黏到地上去了。

  他不該讚她可愛,更不該用這種好聽的嗓音跟她說話,他這樣只會害死她的,真的,那只會害死她的。

  他應該用像前些天那樣的冷淡疏離來待她,雖然他那樣會讓她有些難受,但至少……至少能讓她死絕了不當對他有的念頭。

  他是她的兄長,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呢!月皎兮必須不斷地這樣提醒自己。

  「皎兮,」無視於她的掙扎,天驤游輕柔的嗓音像是裹了層糖蜜,「你很少出門吧?」

  她螓首輕點,不敢抬高,更不敢迎接他的視線。

  「難得出來就別坐轎了……」他伸手向她,將頓時嚇瞠著水眸的她,霸道地拉出轎,「跟大哥一塊騎馬吧。」

  「不成的,大哥……」月皎兮試圖掙開那只霸道大掌,卻如螳臂擋車般徒勞無功。「爹娘說我已及笄,又是個官家小姐,不可以再騎馬,只能夠坐轎的。」

  沒理會那細如蚊蚋的抗議。天驤游先將她抱上馬,讓她側身坐定,接著翻身上馬,將她拉靠在自己胸前,並在翠兒及幾個隨侍老嬤嬤驚惶失措地過來勸阻時,表情冷淡地放了話。

  「爹娘不在時,長兄如父,大哥說了就算,誰還有意見?」

  知道這位新任大少爺的作風強勢,聽見這話,深怕日後被找麻煩的老嬤嬤們都噤了口,而最是護主的翠兒原已張開口,卻又聽見天驤遊說——

  「本少爺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有話儘管說,只不過少爺我有個習慣,聽人說話是要收錢的,一個意見一錠銀子。」

  聽了這話後翠兒趕緊閉上嘴,不想讓自己的荷包大失血。

  一個意見一錠銀子?這大少爺究竟是打道觀裡出來的還是從賊窟呀?

  他們究竟是迎回了啥?一個愛錢大少爺?

  「可大哥……」眼見無人能伸出援手,月皎兮只好靠自己了,但才一開口就被打斷。

  「別再可是不可是了,不讓你騎馬是指在外人跟前時,咱們是手足兄妹,哪來這麼多忌諱?更何況大哥要你做伴,還有一個原因是有些家裡的問題要私下問你,難道你不想幫幫大哥的忙,讓我能夠盡早融入月家?」

  如月水眸裡出現了一抹慚色,「對不住,大哥。」是她疏忽了。

  天驤游哼哼氣點點頭,表示寬宏大量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知道錯就好,其實這事我也有不對,有很多細節早該先跟你問清楚,卻礙於前幾天忙著道觀的事,這才拖到了此時。」

  說話時他單手策馬,啟動隊伍向前緩行,讓大批的相府護衛、家僕丫鬟,扛著頂空轎跟在他身後,悠閒自在的表情不像在趕路,倒像是在郊遊散步。

  哼!當然要郊遊散步了,他可不想太早被關入牢籠。

  「咱們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他信口漫問,在問話的同時,眼神一瞬也沒離開身前小女人臉上,喜歡看她那羞澀垂眸,猶如不安小兔般的少女嬌態。

  「有爹、有娘、有二娘,還有二哥。」

  「我還有個弟弟?」

  「嗯,他叫月皓明,和咱們不同個娘親,是二娘和爹生的,他人長得不錯,又通詩文,就是脾氣不是太好,既倔且傲,常把爹給氣得跳腳。」許是回憶起孩提往事,月皎兮終於鬆掉了始終緊繃著的唇線,溫柔淺笑了。

  她的笑容讓他看得出神,卻又微生不悅,因為那是她在想起別的男人時所綻放的笑容,即便那個男人是她「真的」兄長。

  「脾氣不太好?他凶過你嗎?畢竟你們不是同一個娘親所生。」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急著為兄長辯白的月皎兮,拚命地搖頭。

  「二哥待我很好的,小時候咱們家裡遭惡人誣陷,避住在嶺南,那時日子過得很拮据,但他只要有好吃、有好玩的就會讓給我,在知道你還活著之前,我都只喊他哥,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我和他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呢,是在知道了有你後,我才改口喊他二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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