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我……」翠兒氣急敗壞地急著想抗議,卻再度被打斷了。
「放心吧,小姐。在不是個讀過書的人,知道別去跟那些見識不足的人計較……」果真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天驤游先諷損了那丫鬟一記才繼續說:「在下天驤游,在這兒就方纔的無意冒犯,向小姐賠罪。」
「哈哈哈……哈哈哈!」終於逮著了反擊機會的翠兒,笑得就像是要蹲在地上了。「添香油?小姐,你聽見了沒有?居然有人會取這麼好笑的名字耶!」
「翠兒!」佳人語氣有著明顯的下悅。「名字是父母取的,你怎能拿來取笑人?」
「不打緊的,小姐。」天驤游無所謂地笑著聳肩,「我早說過不會跟見識不足的人多做計較的。天驤游,天地無所畏的天,馬行千里,疾行昂首的驤,天地任我遨遊的游,可否賜知小姐閨名?」
聽見這話佳人酡紅了臉頰,垂下眸子沒出聲,只聽翠兒再度凶巴巴的開工。
「我家小姐就叫小姐!呿!果然是個登徒子,閒話不到三句就問人名字。」
「我是問你家小姐又不是在問你,怎麼全是你的聲音?」天驤游終於受不了這顆老愛擋人路的小石子了。
「廢話!我家小姐是大家閨秀,最重禮教規條,她當然不能隨便和人說話,更不可能告訴那些登徒子她的閨名是啥。」
見那丫鬟訓人訓得頭頭是道,得意洋洋兼口沬橫飛,天驤游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隨即心念一轉,笑瞇瞇地開口。
「其實你家小姐不用說出我也猜得到,既然身旁的丫鬟有個那麼俗氣的名字,你家小姐八九不離十,肯定就叫花兒、珠兒或是蝶兒之類的名字。」
「什麼?什麼?你在說什麼?」
翠兒氣得臉都綠了。
「翠兒這名字哪裡俗了?俗的是叫做小翠的,咱們杭州城裡是有不少戶人家的丫鬟叫小翠的啦,但翠兒這名字可是僅此一戶,絕無雷同。至於我家小姐的名字那就更雅致好聽了,月——皎——兮,出自於『詩經·月出』的月出皎兮……」
來自於翠兒身後的嬌聲羞斥,以及來自於天驤遊伴隨著大笑的「多謝翠兒姑娘成全告知!」同時響起,嚇止了翠兒的聲音。
原來是來自杭州城的月皎兮!
如月般皎潔清柔的女子?果真是人如其名哪!天驤游在心底由衷讚道。
名字知道了就不怕日後尋不著人,他決定先去找兩位師父,隨後再來對這難得能勾起他興趣的佳人,多點認識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不太放心地對著天喜,扔下了吩咐——
「先幫我招呼一下月小姐。」可別讓她飽掉了。
「放心吧,大師兄,就算你不特別交代,天喜也會這麼做的……」
難得看見他們這愛錢大師兄會對女人比對銀子有興趣,天喜臉上出現了強忍著笑的神情。
「因為這位月小姐呀,正是咱師父們會破例提早出關的原因。」
第二章
他真是不僅這兩位老人在想什麼。
自他進屋把門關上後,二師父先是像只耗子似地將耳朵貼在門上,在確定外頭無人後,不由分說地將他用力壓坐下,脫去他左腳的鞋,一看之後便皺緊眉頭。
「不行!還是不行!就怕他腳底下這些痣騙不了人。」
「會不會那娃兒腳下也有?」仁義猜測道。
「沒有!」仁慈斬釘截鐵回答。「那娃兒腳底下乾乾淨淨,連顆蒼蠅屎也沒有,當初我就是看上了游兒腳下這些痣,認定他將來非富即貴,所以雖然同樣是餵奶,就是偏要給他多喂些,寧可餓了那娃兒,沒想到那娃兒竟會是……唉,失算!失算!真真失算!」
悔不當初的仁慈先是頹然地放開徒兒的腳,突地念頭轉過,眼神大亮,跳起身來重新捉住天驤游的腳。
「要不這樣吧……」心念一橫,面現猙獰的仁慈,一手從懷裡掏出匕首,一手將徒兒腳板舉高,「我來把這些痣給挖掉吧!」
邊說邊動刀,銀光一線快閃。
在發現二師父並不是在開玩笑,那柄亮晃晃的匕首當真要刺進自己腳板的時候,又怒又惑的天驤游毫不猶豫地一腳送去,頓時將那圓滾得像坨肉球似的仁慈,騰空踹翻了幾圈後撲通落地,發出呻吟。
開玩笑!想剮就剮?想動刀就動刀?
今時已非彼日,此時的他早已不是小時候那乖巧聽話,視兩人如親父,逆來順受、任其宰割的小男童了。
他今年二十四,很清楚在坊間最被重視的「尊師重道」,在這所道觀裡,壓根是個神話。
師不慈來徒不順,想讓對方聽你的?就要各憑本事。
從他十歲起,師父們發現他在理財上的「過人天賦」後,像扔燙手山芋似地將觀裡雜務全權交由他處理,好方便他們能夠時而閉關鬼混,時而外出雲遊。
但交給他打理是一回事情,他卻無法管束兩位老人從年輕時就養成的偷香油錢改鑄成金條、金塊,中飽私囊的手癢老毛病。
這些年來若非有他在精打細算維撐著,這間道觀怕早已讓眼前這兩個年歲加起來超過一百四,卻是愈老愈孩子氣、愈老愈貪錢,任性又難管束的老人給搞垮了。
外人總愛說他貪財小氣,卻不知道要打理一座空有華麗外殼,裡頭養了三、四十條米蟲,且還有兩條特大號偷金米蟲的師尊在內的道觀,有多麼的不容易。
師父愛財,取之無道,這是烏龍觀裡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也不能怪他們這些徒兒偶爾的忤逆犯上了。
他們也都知道若想學功夫,就得先想辦法多攬點私房錢,再以銀子為束修去向師父們做交換。
這也是他掙了這麼多年錢卻依舊沒啥積蓄的原因,因為都拿去向兩位師父「買」功夫了。
這樣也好,一技在身遠勝過腰纏萬貫。
天驤游面無表情地轉了轉將二師父給踹飛得老遠的腳,慶幸自己早在一年多前就已幾乎將兩位師父的功夫或秘籍給買全了,此時才不必再像小時候那樣,無計可施地任其擺佈。
「胡鬧也要有個分寸,年紀都不小了,還這麼不懂事。」天驤游邊冷冷放話邊低頭套鞋,活像他才是兩個老人的師父。
見徒兒不肯乖乖就範,呻吟中的仁慈翻身坐起,兩腿一蹬地改成撒野了。
「師兄!你瞧!你瞧瞧!這就是咱們養出來的好徒弟!不肯幫忙也就算了,還這麼用力的踹師父,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仁義還沒吭聲,天驤游已雙手環胸,怡然自得地走到仁慈眼前蹲下。
「那麼,拿刀子削徒兒腳板,能算是正當行為嗎?」
「那人家也是……也是逼不得已的嘛……」
見撒野這招沒用,仁慈決定換別招。
他將那雙像小狗般的漆黑眼眸朝徒兒拚命睜大,裡頭充滿搖尾乞憐的憂傷,因為深知徒兒嘴巴硬,心腸軟的脾氣。
這大徒兒雖會在忍無可忍之際以拳腳伺候兩位師父,但與生俱來的責任感及心存孝念,讓他無法放下這間道觀以及他們兩個老混蛋。
如果當初夢中神人所示,行善會得好報指的是養大這些傢伙,那游兒這孩子肯定是來報恩,不像他那些師弟妹們,那根本就是來報仇的。
小狗水眼勾出了徒兒的不自在,見徒兒似有軟化跡象,仁慈趕緊加強功力,頓時只見那雙汪汪老眼裡不但是水氣氤氳,甚至還星光點點了。
幸好這招絕技「水眸神功」他只傳給了飄飄那鬼丫頭,沒「賣」給游兒,否則此時可難保能對他有效。
「游兒,這回事情很大條,你一定要幫我們,要不然,師父們就死定了……」水眸閃動還外加小媳婦般的泣訴。
噢!他受不了了!天嚷游連忙伸出一掌,先摀住了二師父那雙超級噁心的水眸後,再轉頭問向仁義。
「大師父,你們想要我幫忙?成!先把話講清楚,別這樣夾纏蠻打的。」
聽見這話,仁慈那雙水眸快樂地探出他掌外,「把話說清楚你就幫忙?」
天驤游俊臉拉下,寒氣逼人的開口,「你若敢再出聲,我就打死了也不幫!」
見好就收的仁慈趕緊舉掌在嘴前打叉叉,不敢再出聲了。
終於輪到他說話的仁義,先拂了拂長長白髯,才緩緩開口。
「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話說到這裡,仁義收到了來自於徒兒的冷瞪,乾笑兩聲,乖乖地長話短說。
「話說咱們觀裡今兒個來了個貴客。」
「我見過了,一個姓月的小姐。」說話時,天驤游不知不覺地將目光放柔,因為想起那難得能令他心動的佳人。
仁義圈掌輕咳,「你知道了她的姓,但可知道她的家世背景?」
「不知道。」廢話!讓你們兩老一直纏在這裡,我能有時間去打聽嗎?
「她父親月出崗是吳越國王座前的大丞相,二十多年前曾遭奸臣誣陷,舉家避往嶺南,是在幾年前才獲得了平反,再度出仕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