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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娃娃

  他侃侃而談,引經據典、條理分明,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論點,都讓吳越王找不出能夠反駁的地方。

  吳越王不得不對這年輕人刮目相看,也不得不對他生出濃濃的惜才之心,暗暗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將他網羅在身邊。

  「勸課農桑、輕省徭賦、廣築湖堰,只是能讓人民溫飽無虞的基本手段,要懂得如何運用吳越國在地理環境上的優點。鼓勵航海貿易,與他國互通有無,以吳越國最負盛名的綾、羅、緞、綺、西湖龍井,還有『秘色窯』、『金扣』等特色陶瓷器作為外貿後盾,大開門戶,也好讓錢財能夠源源不絕地自動湧入。」

  聽完天驤游這一番話,吳越王不斷地拍膝叫好。

  「深得我心!這些想法其實孤王先前也曾有過,卻都讓朝中老臣給勸下了,他們認為外頭時局太亂,只有鎖國才是安民固本的好辦法。」

  天驤游哼氣不苟同。

  「有土斯有財?光靠面積不會增加的土地來積穀、來買賣交易又能有多大的發展空間?掙來掙去還不是同一國人的錢財在流通,行商外貿首重時機,凡事只要懂得洞悉先機、拔得頭籌,將甲地多產的東西運到沒有的乙地,便能以高出數倍的價格獲取利潤,這才是行商致富的不二竅門。

  「例如閩國為了要做中原的生意,卻因為通路遭吳國及南唐所阻,就乾脆放棄陸路改走水路,從福州泛海到登州、萊州登陸,再轉至汴京、洛陽、長安,每一次的交易都大得驚人,正所謂『色類良多,價累千萬』這才是生財之道。」

  兩人談得投契,吳越王趕緊趁熱提出想延攬天驤游入閣,成為殿前參知政事的提議,卻失望地聽見他毫不考慮地拒絕了。

  「對不住!王,草民向來喜歡過閒雲野鶴的日子,所以才會寧可當旁人的顧問而不去實際操作,既然連當個富紳我都沒興趣了,又怎麼會肯當官?」

  眼見以官位攬賢不成,吳越王有些急了。

  「可國家需才孔急呀!像你這樣的人才不多奉獻點心力給國家,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天驤游不以為然,「為國家奉獻心力並非只有當官出仕一途吧?」

  吳越王瞇眸困惑,「你的意思是?」

  天驤游微笑,「為國戮力,為君分憂乃臣民當盡之責,草民雖不願意任官,卻願意為王策定通盤計畫,環國一周,甚至是出使到鄰國及北方中原,詳細記載各地不同的風土物產,明列各地所缺所需,擬訂出最適合吳越國未來發展的方向藍圖,以作為王及您的後代子孫們,百年施政的參考指標。」

  「這個好!這個好!」

  吳越王眼神發亮,卻還是忍不住要狐疑開口。

  「這個計畫是不錯,但你這樣不求任何官職地為孤王、為吳越國效力,反而會讓孤王覺得不好意思,甚至是不太妥當……」

  就怕你只是一時興起,純粹視作了是遊戲,因為沒有報償而不全力以赴,給了個破洞百出的全盤通計。愈想愈覺得不妥的吳越王,索性主動提出了建議。

  「還是說,你寧可要金錢或土地的封賞?」

  吳越王不笨,清楚這個世界上少有那種真的願意無怨無悔無所求付出的傻子,尤其,眼前這還是一個睿智聰明的年輕人。

  天驤游神色自若地搖了搖手,「不,草民並不奢求什麼封賞,那些東西草民大可憑自己的本事去賺,但如果王真的有心想給予草民獎賞,那麼草民只想要王在草民出發辦事前,先給草民一塊『免責金牌』及一塊『索求金牌』。」

  吳越王聽了傻眼。

  免責金牌和索求金牌?!那都是啥?免死金牌他倒曾聽過,這小子怎麼那麼多鬼點子?

  天驤游看出了他的疑惑,溫笑著解釋。

  「『免責金牌』是指有這塊金牌的人,能夠擁有犯錯一次卻不用接受任何罪責刑罰或怪罪的權力,『索求金牌』則是指,拿著這塊牌子的人擁有向吳越國臣民,索求一物的權力,兩塊牌子都代表著王您的親口聖諭,只要是吳越國臣民,就必須遵從聽命。」

  吳越王搔搔頭,雖說他還是聽不太懂,也實在弄不清楚這年輕人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但……

  呵呵!跟他所提出的交易條件來比較,別說是兩塊金牌了,就是兩百塊也是值得的。

  就在吳越王眼神發亮正待開口時,突然砰地一聲巨響,和「公主!公主!您沒事吧?」的幾聲急喚,轉移了談話中的兩人注意力。

  只見立在殿堂後方的金龍屏風,已讓人給硬生生撲倒在地,而趴在屏風上,讓一堆宮娥、太監急著過來攙扶起的,正是吳越王最小的女兒——鳳屏公芝。

  在一片倉卒勸慰聲中,原還捨不得離去的鳳屏公主終於讓人給勸走了,而被打斷談話的兩個男人,則是各自調回視線。

  吳越王臉上是一片羞赧,天驤游則是一副早已司空見慣的神情。

  在稍稍平復情緒後,吳越王想起了剛剛兩人說到哪裡,這年輕人說他想跟他討啥免責金牌及索求金牌的是嗎?

  從剛剛發生的事看來;鳳屏這小丫頭彷彿對這年輕人頗為傾心。

  真希望將來這個年輕人,能夠拿了索求金牌,來向自己索個公主當老婆,如此一來不但鳳屏能開心,他的座下也能因此而多個經商奇才。

  愈想愈覺得諸事圓滿的吳越王,笑容可掬地開口——

  「成交!」

  第七章

  原來,北國的冬夜竟是如此地寒冷漫長。

  原來,那看似鵝毛般的飄雪一點也不像詩人筆下的浪漫。

  它冰冷凍寒,它會濡濕你的衣裳,它會凍傷你的手掌、脖子、臉龐,以及所有裸露子外,沒有對它設下防備的肌膚。

  這個首次在北國度過的冬天,讓天驤游這打小在溫暖南方長大的孩子,吃了不少苦頭。

  但吃再多的苦也不怕,當你心頭有著可供衝刺的目標,當你對於未來有著美好展望,當你心底有個始終惦記渴盼的倩影的時候。

  天驤游已離家遠行了四個多月,此刻人正在距離杭州城千里之遙的北方國度。

  長時間的洽商旅行將他弄得既累且疲,常常在外頭忙碌了一整天後,一回到客棧房裡便倒頭就睡,然後隔天天未亮又得爬起,因為還有新的事務在等著他。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沒睡好過,當然也沒吃好過,因為吃什麼都沒滋味。

  他一心只想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吳越王交代的任務完成,然後才好接著去做那對他而言更重要的人生大事。

  他這趟商旅之行,除了吳越王派給他的十多名幫手外,月出崗也派了幾個家丁陪隨著照料他的生活。

  其實原先吳越王還想再多派點人手給他,卻讓他給拒絕了。拜託!又不是出來打仗,浩浩蕩蕩帶那麼多人幹嘛?

  至於月府的家丁,除了四喜是固定幫他打理生活起居的之外,其它幾個則只是讓他當成信差,用來送信給吳越王,報告最新的工作進度,以及送信到月府報平安。

  他寫過信給月出崗、給月夫人、給月皓明,至於月皎兮,他只寫過一次,且還故意用著冷淡的口吻寫著:

  兄一切均安,勿念,珍重。

  月皎兮回了信,也學著他的語氣,不敢多寫,怕他不高興。

  妹亦一切均安!願大哥諸事順吉!

  他將她的回信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臉上卻是半天收藏不住的笑靨。

  他是故意的。

  故意不想在信上透露出自己的思念,故意不想讓她感覺出什麼端倪,故意想留給她一個大驚喜,在他完成了一切任務,再度回到月家找上她的時候。

  快了!快了!就要快了!

  只剩下最後幾個城鎮還沒去,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就能完成初步任務,接下來就只需要三年一次的固定巡視了。

  心頭暢快,就連覺得冰凍刺骨的北國冬夜,也下再那麼讓他難受了。

  「大少爺,二少爺有書信來!」

  敲門聲打斷了天驤游的思緒,四喜開門進來遞給他一封信函,並且將頭探進屋裡巡了巡。

  「大少爺,屋裡會不會太冷?要不要讓四喜幫您的炕再多添點柴?」

  「不必麻煩了。」天驤游一邊撕開封套一邊懶懶回應,「我已經習慣這邊的冷度了,幸好很快就能夠回家了。」

  「是呀!」四喜憨笑著點頭附和,臉上出現遊子思歸的表情,「還好很快就能回家了。」邊說話邊安靜將門合上離去,還給了天驤游清靜。

  四喜走後,天驤游一邊攤開信,一邊忍不住嘴角街笑。

  月皓明倒是給他來信來得勤,會在信上報告父母身體狀況,訴說家中大小瑣事,似是怕他人在外頭久了,和家裡脫了節,感情疏離了。

  不論將來結果如何,能多個弟弟也不錯,一個就如同他那些師弟們如威望、道存、天樂、天喜、天養那樣雖無血緣之親,卻依舊懂得牽掛彼此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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