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開齊點頭,又接口道:「下星期泱泱要月考,這個週末都會留在安親班寫評量,等他考試結束,我會帶他和妳一起吃飯,到時候妳再問他的意見。」
「好。」
「那就這樣說定了。」於開齊低頭收好資料,率先離開會議室。
唯心愣了一下,對照當年他惡劣冷情的方式,現在的他怎麼會變得這麼好說話?居然連監護權的官司都不想打,主動要把泱泱還給她?
該不會,他有了再婚的打算,怕泱泱會影響他的新婚生活,所以才決定放棄泱泱……
她的胸口驀地泛起了痛意。
……清醒點吧,童唯心!妳這次回來是為了兒子的監護權,不是關心他再婚與否!
對於一個狠心拋棄她的男人,她還能再期待什麼嗎?
難道她被傷得還不夠嗎?
第2章(1)
翌日。
由於下午必須代替受傷住院的黎天恩與於開齊一起勘察工地,所以童唯心先進辦公室處理完手邊的公文後,手裡拎著公事包,搭計程車來到工地。
天色灰濛濛的,雲層很低,看起來一副隨時會下雨的樣子。
她在工地的騎樓下,見到倚在柱子旁抽煙的於開齊。
於開齊一見到童唯心,表情微訝,旋即捻熄煙蒂,拿起手中的資料夾揮散身上的煙味,他記得她不喜歡他身上的煙味。
「嗨!」於開齊走近她,朝她打招呼,問道:「怎麼是你?黎執行長呢?」
他記得之前召開競圖比賽和設計會議時,負責主導整個企劃案的人都是黎天恩,但從上星期開始,全由童唯心接手。
隱約記得梁秘書有提到,唯心是這次案子的代理執行長,但他一直以為她只做溝通接洽、開會等事宜,沒想到連勘察工地這麼辛苦的工作也由她負責。
「黎先生上星期摔傷左腿,前幾天才在醫院開完刀,在他休養的這段時間,由我擔任他的職務代理人,所以今天的勘察工程由我代表參加。」她強裝淡漠地說著,無視於他投來的友善笑容。
「嗯。」於開齊頷首,領著她走近工地裡。
三層樓的建築物,之前舊的裝潢才剛拆除,所以牆壁和天花板上清晰可見裸露的鋼筋和水泥牆。他攤開手邊的設計圖,向她解說設計結構和動線。
「二樓這裡就是專屬的SPA區,這面牆壁會嵌上大片玻璃,讓自然光源照進來,增加外在景觀的能見度……如果你對整個設計空間有任何異議,最好這星期就能提出來,否則一旦動工後,要再修改設計,會延宕到完工日期。」於開齊將設計圖攤放在一張長桌上,湊近她的身邊解說道。
「大致上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我還是要跟黎先生做最後的確認,過兩天我再給你回復。」唯心一副公事公辦的疏離口吻。
方纔兩人同看一張設計圖時,彼此挨得好近,近到她可以嗅聞到他身上淡淡地汗味,和熟悉的刮鬍水氣息。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用著同一種牌子的刮鬍水。
偶爾幾次,她在市街上跟人群擦肩而過,聞到這一款刮鬍水的味道時,心總會莫名地震一下。
還以為時間和距離會沖淡對他的感覺,沒想到自己竟會記得這麼牢。是自己的嗅覺太過敏銳,還是對於開齊的恨意太深,深到連他身上每個細節都無法從心底抹滅?
「好。」於開齊側眸凝看她,雙手捲起設計圖收好。
屋外突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的雨聲敲在屋頂上,將沒帶傘的兩人困在工地裡。
靜默伴隨著雨聲降落在兩人之間,天空暗了下來,街燈一盞盞地亮起,將夜色渲成迷離的景色。
兩人的中間隔著一張長桌,各自盤踞在桌的一邊,窗外的雨一陣一陣地下著,沒有減緩的趨勢。
鈴∼∼
一串悅耳的鈴聲響起,打破了僵冷靜謐的氛圍。
她掏出手機接聽。「天恩?是……我在勘察工地……對……明天會拿設計圖過去給你……嗯……你左腳開刀後,現在復原的狀況還好嗎?……對……我暫時住在飯店……搬進你家?不用了,我住在飯店很方便……對……就這樣,我會把工作進度回報給黎叔的……」
在她接聽手機的時候,於開齊刻意踱步到窗邊,凝睇著屋外的雨勢,但她不大不小的談話音量依然飄進他的耳朵裡。
於開齊隱約從她單方面的對話中猜出來電的人是「黎恩企業」亞洲區的執行長黎天恩,從對話裡,他可以感受到兩人的關係相當友好,甚至有一點親密……
他忍不住猜測起她和黎天恩的關係,尤其聽他們對話的口吻,感覺十分熟稔,不像上司對下屬的語氣。
一抹微酸的妒意驀地滑過他的胸臆間。
他側過臉望著那張五官細緻的容顏,今日的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絲質襯衫,配上深色及膝的窄裙,合身的剪裁襯出她平坦的小腹和圓翹的臀部,利落中帶著幾分優雅氣質。
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髮髻,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清麗的面容上略施淡淡地彩妝,早已不見當年稚氣青澀的模樣,增添了嬌媚柔美的女性魅力。
這樣迷人優雅的她,不要說自己,就算黎天恩喜歡上她,也不會太教人意外。只是,他還沒有做好她會愛上其他男人的心理準備。
幾分鐘後,唯心結束通話,轉過身,對上了於開齊黑不見底的眸光,秀氣的眉宇微微地蹙了起來,冷淡地別開臉。
原本她想在勘察結束就離開的,但雨下得太大了,偏偏她今天又穿了淺色上衣,絲質襯衫沾上水肯定會變透明,只好被迫留下來。
「唯心,你這幾年過得好嗎?」於開齊凝看著她神情淡漠地側臉,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兩人除了公事和泱泱之外,沒有再聊過其他的話題。
他一直很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比留在他身邊還好?
她怔愣了幾秒鐘,語氣嚴肅地說:「於開齊,你憑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可以什麼理由都不給,只用一張離婚協議書和一張機票就把她送回英國,如今再來關心她過得好不好,未免太過矯情了!
難道他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懵懂軟弱的童唯心嗎?
還會因為他一個笑容、一句甜言蜜語而愛得暈頭轉向嗎?
「就單純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關心你,可以嗎?」他的聲音低低的,墨黑的眼眸掠過一絲無奈的痛楚。
「很抱歉,我沒有跟自己的前夫當朋友的習慣,我想世界上也沒有幾對離了婚的夫妻,還能心平氣和的當朋友。」她的唇畔挑起一抹笑,彷彿是在嘲笑自己愚蠢,又像在控訴他的絕情。
「你還在恨我對不對?」於開齊問。
「恨你?」她又是一陣冷笑,語氣尖銳地說:「于先生,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了!我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的心思和力氣去恨一個不要我的男人?你連得到我的恨意都不配!」
她極盡刻薄之能事,張牙舞爪地用言語攻擊他,一雙美麗的眼睛燃著怒氣,整個人彷彿浸淫在強大的憤恨當中。
她嘴上說不在乎他、沒有恨過他,但在倫敦的那五年,她幾乎沒有一分鐘忘記過他,每回想念起他的時候,宛若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著她的心。
除了痛,還是痛。
她以為痛久了,知覺就會變得麻痺。
但一遇上於開齊,舊有的傷口又被掀翻開來,不僅知覺變得敏銳,連記憶也格外清晰。
「那樣很好……」於開齊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努力壓抑內心的痛楚,上下打量她一圈後,扯出一抹淡笑,聲音沉啞地說:「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好,『黎恩企業』的代理執行長,有完整的學歷,還有一份成功的事業,證明當初我們分手的決定是對的。」
「跟你分手的決定不只是對的,離開你更是我一生中最明智的選擇!」她賭氣地接口,極力否定兩人過去的那段感情,彷彿這樣就能抹去他在她心中的影像。
「所以在倫敦的這幾年,你過得很開心嗎?」他試探地問。
「當然開心啊!我不只拿到碩士學位,還不用窩在你的身邊當個惹人厭的黃臉婆!」她賭氣地說。
事實上,在倫敦的這幾年,她的生活是痛苦、壓抑的。因為任性地私奔結婚,又太快離婚,她辜負了母親的期望,讓母女倆的關係變得緊繃。
逆著光,於開齊有半張俊臉籠罩在黑暗中,兩人的目光交會了一下,唯心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她譏刺的話語就像刀子刮過石板,既刺耳又傷人,教於開齊的臉色十分受傷。
「聽到我的前妻這麼成功,我真該開瓶酒替你慶祝一下。」於開齊自我解嘲道,胸口驀地繃得好緊、好沉。
「不需要,反正這個案子結束後,我就會帶著泱泱回去倫敦。」她篤定地說。
「你這次回來台灣預備待多久?」於開齊從她剛剛的通話得知她住在飯店,看來並沒有定居在台灣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