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表現得比誰都出色。」她為他接了話。
黃聖昂瞥了她一眼,露出淺淺的微笑。
「其實,是雙人花式。」他低聲道出。
這答案讓藍晨玥有些意外,卻不是那麼震驚。
「當初我和另一個交情非常好的人一起學花式調酒,也把雙人花式搞得有聲有色,在那時候的圈子裡名氣算是不小。」
藍晨玥靜靜的,沒急著追問。
而他則是低下頭,陷入沉默。
「那個人叫小昌,我十五歲就認識他了。」好不容易,他再次啟口。「我們在夜店一起闖蕩了不少年,一直到他二十一歲的時候……」
他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他總認為自己已經可以輕鬆地叫出對方的名字,但事實上那比什麼都還要困難。
藍晨玥的手無聲無息地撫上他的膝。
他看著她,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繼續說道:
「只是,後來小昌的女朋友……和我看對了眼。我們兩個瞞著小昌交往了很久,一直到被他發現為止。」
話說至此,黃聖昂閉了閉眼,呼吸急促了些。
「……小昌在遺書上說,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他討厭憎恨我們兩人的自己,所以,用這種方式成全我們。」
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藍晨玥卻無法觸及他的傷口。
「從此之後,我便不再碰花式調酒了。」他睜開雙眼,看著藍晨玥的神情,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藍晨玥抿抿唇,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些什麼。
「……為什麼從來沒向我提過?」
黃聖昂嗤笑一聲,別過頭去。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值得分享的──」
「但是我想知道。」她打斷了他的話。「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可是你卻從來不提。」
她的反駁讓黃聖昂錯愕。
但也只有一瞬間,他隨即別開視線。
「後來呢?你和那個女孩子怎麼了?」她追問。
黃聖昂沉默了半晌,道:
「她因為內疚,每天跟我提分手。我卻認為如果我們分開了,小昌的死讓我情何以堪?所以我不讓她走。」
說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幾聲。「現在想起來,我還真是自以為是。直到我有一天下班回家,看到她坐在桌子前……」
是的,一樣是廚房裡的餐桌前。
「桌上散了五、六十顆安眠藥,她手上正拿著一杯水……我嚇壞了。那時候我才明白,因為我的堅持,差點又害死一個人。」
瞬間,藍晨玥憶起了他在簽下那張離婚協議書時的神情。
黃聖昂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直視前方,看著行人來來往往。
他想起了小昌躺在那張白色病床上,沒了呼吸。
他想起了他怒不可遏地砸碎那杯開水,大吼「想走就走」,然而心臟卻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掐碎……
感情的事,他明白堅持並不會成就什麼,只會摧毀一切。
「我不是她。」
藍晨玥忽然低聲啟口。「我和那女孩不一樣。」
「但是我還是我。」黃聖昂微微一笑,胸口像是被人緊緊掐住。「這種事我不想賭。」
他的話令藍晨玥不知所措。
她不想認同,卻又找不到適合的話來推翻他。
彷彿是感受到她的不安,黃聖昂握住她置放在他膝上的手。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之後,笑容一天比一天少,」他側頭,看著她的臉。「這些我都知道,我都看在眼裡。」
藍晨玥輕咬著下唇,別過頭去,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我無力改變這一點,我比誰都還要無奈。」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緊緊握住她的手。「即使你不會去做傻事,但你不快樂卻還是事實:我強留你在身邊,和親手扼殺你又有什麼不同?」
聽著他的話,藍晨玥再也無法開口。
他一直都在心疼著她,而這樣的溫柔卻讓她心疼。她不懂,為什麼光是「相愛」已不再足夠?為什麼「相愛」不能讓彼此的笑容長久?
黃聖昂感到她冰冷的手掌漸漸溫暖,卻也感受到她掌上傳來的微弱顫抖。
「……別哭。」
他垂下頭,無力感席捲而來。
當她為了別的事情而落淚,他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當她為了他而哭泣,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兩行淚應聲落下。
藍晨玥不想在這個時候、也不想在他面前掉下眼淚,但是她無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宣告這裡就是終點。
冷靜的分手,遠比在吵架之下結束還要令人痛心。因為理性,所以這樣的分手完美得無懈可擊。
因為理性,所以她再也找不到重新來過的理由了。
她緊咬下唇,眉頭深鎖。即使淚流不止,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讓自己哭得無聲無息。
黃聖昂只是握著她的手,沉默。
──他還是一樣,在她心碎的時候選擇不動聲色。這令她嚴重受挫,再多的言語也無法形容她此刻的無助。
也許他說的沒錯。
他還是他。有些事情就算重新來過再多次也不會改變最後的結果。
許久後,黃聖昂忽然收回手。
「我送你回去吧。」
像是一種被人放棄的淒涼,藍晨玥的心被狠揪,卻也無可奈何。她伸手拭去頰上的淚痕,抬起頭來。
「不用了。」她注視著他,硬是撐起微笑。「你先回去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好。」
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黃聖昂感覺自己內心裡的某種東西似乎粉碎了。
他輕啟雙唇,欲言又止,想在她離去之前說出一句忠於自己的話,但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索性,他拿出那串鑰匙,取下其中一把,遞到藍晨玥手裡。
那把鑰匙,讓藍晨玥愕然。
「這次換我等你。」
他露出淺淺的笑。「你可以選擇現在就還給我,也可以等你高興的時候再回到那個地方。」
藍晨玥癡癡的說不出話來。
「或許我還是一樣會讓你失望……」他低下頭,吁了一口氣。「所以我不會期待什麼。」
「難道……」藍晨玥這才醒神過來,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他。「你不怕萬一我打開門,看見你和別的女人正在溫存?」
說這句話時,她又哭又笑的。
黃聖昂先是微愣,隨即笑了出來。
「你知道剪刀放在哪。」
第十章
佇立在首飾精品店前。
身後人來人往,車潮川流不息,四周圍的噪音聽在黃聖昂耳裡卻宛如隔了一道牆似的。
模糊,空洞,遙遠。
是櫥窗內的一枚戒指讓他看得出神。
他想起當年就是在上班的途中經過這家店,一個念頭驅使他買下那枚戒指,沒有太多的考慮,就這麼向藍晨玥求婚……
「發什麼呆?」
忽然,一個男人聲喚醒了他的意識。
他回頭,笑了出聲。
「是你。」他又回過身來,繼續看著櫥窗。「你也是停在旁邊的停車場?」
「不然呢?」
石諾倫笑了一笑,也跟著一起盯著那枚戒指。「最近下雨,店裡附近常常找不到停車位。」
「這年頭找停車位還需要點運氣。」他隨便應答了一句,沒什麼誠意。
「怎麼?」
石諾倫看著他的側臉。「她還是沒有回來?」
「會回來才奇怪。」
他嗤笑一聲,收回目光,轉身跨步往酒吧的方向走。
「你要是真這麼想的話,就不會看著那枚戒指發呆了。」石諾倫和他並肩往前走。
「反正我已經把選擇權交到她手上,她會怎麼選我都不會意外。」他側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一眼。「你呢?聽說你和靚恬分了?」
石諾倫聳聳肩,苦笑了一笑。
「如果我和她的認知沒有落差的話,那應該是分手了。」
「怎麼會?」他皺了皺眉,這兩個人看來還挺和平的不是?「還是你又被甩得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石諾倫搖搖頭,毫無頭緒。「我搞不懂她想的事,有時像是愛我這個人,有時又像是急著要把我變成別人。」
黃聖昂靜了一會兒,道:
「說真的,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就別問了吧。」石諾倫苦笑出聲。
「不過……」
黃聖昂又啟口,說得有些勉強。「再多努力一點也無妨,不然你老是這樣無所謂,沒有一個女人能撐到最後的。」
石諾倫若有所思,猶豫了幾秒。
「好吧,我會再找她談談。只是……」他轉過頭,看著黃聖昂半晌。「你好像沒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
這讓黃聖昂笑了出聲。
「我承認我自己也沒好到哪裡玄,只不過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還是有資格對你嘮叨幾句。」
「是是,話都是你在講。」
石諾倫翻了個白眼,不再多說。
開啟了「海邊」的大門,黃聖昂逐盞按亮了店裡的燈。
他想,他一定是老了。
否則這幾天為什麼總是會想起過去一些瑣碎的小事?像是他在學校初識小昌的情景、他剛認識諾倫時的畫面,以及他第一次接觸花式調酒的細節,還有他第一次在航站裡見到藍晨玥……
記憶裡的畫面,每個人都笑得那麼開心。
但此刻他心裡卻是這般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