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年前吧,」她別過頭,刻意不去正視對方。「轉了好一陣子,已經不記得確切的時間了。」
黃聖昂猶豫了幾秒,道:
「因為你知道我會去航站找你?」
她笑了一笑,表情有些不自在。「不是。只是剛好有個機會罷了。」
「是嗎……」
黃聖昂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事實上,他說對了。她的確是怕他會去找她,而她將會心軟妥協,接著又落入同樣的循環之中。
「你要回去睡一下嗎?」她扯開了話題。「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不用。我剛才坐在這裡小睡了一會兒。」
她撐起無謂的笑容,似乎是刻意想打破這個僵局。「坐在那裡怎麼會睡得好──」
「就算我躺在床上也不見得會睡得好。」
他衝口打斷了她的話。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她愣在當場。
驚覺自己說話已經沒了理性,黃聖昂別過頭,抿了抿唇,試圖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了。
「我去問問醫生,看可不可以出院。」
說完,他離開座椅,掉頭走了出去。
***
坐在副駕駛座上,藍晨玥心裡還是覺得忐忑不安。
像是在躲避球場上一樣,究竟她是該鼓起勇氣接下那顆迎面飛來的球?還是繼續閃開它就好?
況且,她是否真能接下那顆球?抑或會被打得當場跌坐在地,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這也不無可能。
「回去之後還是不舒服的話,請個一、兩次假吧。」黃聖昂忽然啟口。「身體差就不要硬逼自己飛來飛去的。」
「嗯?」她回過神來,側頭看著他。「應該不要緊,我現在已經好了很多。」
聽了她的話,黃聖昂只是搖了搖頭,轉動車鑰匙。
他知道自己的叮嚀只會被她當成耳邊風。
「你的工作呢?」她淡淡地問起不痛不癢的事。「昨天排假?」
黃聖昂靜了一會兒。
「嗯。」他點頭,轉身拉下安全帶繫上。
事實是,他僅憑著一股衝動就拋下工作跑去找她,但他沒有說出口。說了,對方或許不會相信,也可能將之視為壓力。
「現在經營比較穩定了,酒吧那裡應該比較不忙了吧?」
她記得以前的他,一個月幾乎只有兩、三天可以不去「海邊」。他不肯追加人手,因為他說這是他的堅持。
「還好。沒什麼差別。」
他笑了一笑,直視前方的凌晨街景,雙手置放在方向盤上。「只是現在熟客多了,有時候就算不是我的班,我也會想去那裡坐一坐。」
藍晨玥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
「你真的很愛這樣的工作。陰
她苦笑道,難免心生不甘。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待在酒吧裡,留在她身邊的時間卻是如此有限。
彷彿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黃聖昂回過頭,凝視著她。忽然,他想起了她頸上那條鏈子,以及……他們的結婚戒指。
他該不該追問?
而她又會怎麼回答?她是否會笑笑的說「覺得這樣串起來當墜子也不錯」?如果是的話,他情願不要為了這種答案而問出口。
「怎麼了?」
被他盯得不自在,藍晨玥尷尬地笑了一笑。
這表情,像極了她第一次來到「海邊」點第一杯「酒」時的模樣。
霎時,黃聖昂不自覺地伸手解開安全帶,傾前伸手輕捧她的臉頰,低頭吻上她那對唇瓣。
她沒有迴避、沒有拒絕,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壓抑已久的慾望瞬間得到釋放。
他吻得漸深,吻得濃烈,這兩片雙唇他從來就沒遺忘過,也從來沒人取代得了。
這時候,他懂了。
三、四年來他身邊的女人不斷,原來全是因為他想從不同女人身上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藍晨玥。
他抬起頭,氣息急促。
看著這張近在眼前的容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胸口裡頭急於爆發。
「為什麼……」藍晨玥低聲問道。
一句為什麼,問出了心裡所有的埋怨。
他的心口猛然抽疼,低頭貪婪地吻上她的頸側,像是要在這一秒立刻就將她佔為己有。
他輕吮著她的肌膚,渴求她身上的氣息,他無法克制自己如此粗魯地在她頸上烙下吻痕,直到他的唇瓣觸及了那枚戒指。
「不管你相不相信……」
他停下動作,在她頸窩喘息著。「我曾經找你找到以為我可以恨你。」
藍晨玥一怔,閉上雙眼,眉頭緊鎖。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要簽得那麼乾脆?」她終於問了出口。「為什麼你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黃聖昂沉默著,試圖在情慾裡找尋一絲理智。
「因為那是你要的。」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如果那是你要的,我有什麼理由可以阻止你?」
他的話讓藍晨玥錯愕,無法置信。
「我要的不是你簽字!」她無法克制地愈發激動。「我要你注意到,我一直都是這麼孤單的在家裡等你!難道你都看不見?!」
這句話讓黃聖昂徹徹底底被擊垮。
原來她的冷漠源自於她對他的渴求;她冷漠,是因為她要他看見她。
「跟我回去。」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唇角。「回我的地方……回我們的家。」
她凝視著他的雙眼,不發一語,然後傾身以吻代替回答。
***
這次不再是夢了。
擠在一張單人床上,黃聖昂側著身。
他專注地看著她熟睡的臉龐,耳中可以清楚聽見她細小規律的呼吸,偶爾會嗅到她身上的淡香。
她在激情之下的模樣是如此令他迷醉。
那曾經是他非常熟悉的,所以他從來沒想過失去之後會是什麼感覺。
四年後再一次佔有她,讓他幾近失控。
──忘了她才剛從醫院回來,不顧她可能需要更多的休息。他一次又一次地要了她,彷彿是要將這四年的情慾藉由身體來傾訴。
思及至此,他不自覺地揚起淺淺的微笑,伸手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好覆蓋住她裸露在冷空氣中的肩膀。
同時,他留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望向床頭的鬧鐘──接近七點。
是上班的時間了。
黃聖昂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床,穿上衣物,從外套裡摸出行動電話,按下了幾個數字鍵,然後悄悄走出了臥房。
「喂,是我。」
彼端的人有了回應。「那個……抱歉,今天我還是不太方便過去。」
接連兩天不見人影,連石諾倫也會覺得怪異。
「我是無所謂。」他在另一頭說著。「不過你這兩天是去忙什麼了?也沒聽你提一下。」
黃聖昂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知從何說起。
「晨玥現在在我這裡。」索性,他直接道出了最後的結果。
電話另一端的人靜了一會兒,才道:
「好吧,我瞭解了。」
「謝謝,你的理解力真好。」他故作感激的口氣。
「少來。」
對方笑著調侃他一句,沒有多餘的廢話,就這麼斷了訊號。
收起行動電話,黃聖昂掉頭走回臥房,倚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人,忍不住又露出微笑。
──是否應該換張雙人床?
然而,這樣的念頭一浮現,黃聖昂不禁斥責自己太過於心急。比起雙人床的事,他應該要先想到她醒來之後或許會感到飢餓。
也對。從昨天晚上算起,她將近有二十四小時沒吃過任何東西了。
想到了這點,他輕輕地走到床邊,拾起地板上的外套披上,想起了她以前非常喜歡吃的一些食物。
他一邊想著要帶些什麼小吃回來給她,一邊走向門口。接著,他開門、熄了客廳的主燈,在踏出去之後順勢將門給帶上。
關門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女人。
藍晨玥睜開雙眼,猛然撐起身子,下意識地環視周圍。
房間裡只有一盞床頭燈亮著,臥房外頭一片漆黑,屋子裡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唯有聽見窗外傳來車流人潮的雜音。
腦海裡的某種熟悉感驟然被喚醒。
她瞥向鬧鐘──七點了。
她發愣著,心想他應該是去酒吧。
心裡有了答案,藍晨玥歎了口氣,開始在一團亂的床單上找尋四散的衣物,胸口卻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始終無法自由順暢地呼吸。
沒有變。
這一切都沒有改變。
屋子裡還是和四年前一樣,每個角落都充滿著孤寂的氣息。她幾乎從來沒有體會過那種與丈夫窩在沙發看電視聊天一整晚的單純樂趣。
不會變了。
在這一刻,她終於清醒,只要他還是「黃聖昂」這個人,這種現象就永遠不會改變。
她穿上衣物,禁不住落淚。
笑自己傻,笑自己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什麼。到頭來,他還是他,倘若一次的激情就可以改變對方,那麼她也不會遞出那張協議書了,不是嗎?
瞬間,她憶起當年她將離婚協議書遞到他面前時的心情。
回憶頓時清晰湧現,彷彿那只是昨夜才發生的事。
藍晨玥坐在床邊,怔怔地盯著周圍熟悉的景物──和四年前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只有身下這張床換了。
她苦笑,伸手解下頸上的鏈子,將繫在上面的婚戒隨手擺放在床頭櫃上,就擺在鬧鐘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