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都是凌子厲那壞蛋的錯,不管怎麼樣,害她猶豫、不安的罪魁禍首都是他。她氣嘟嘟地轉頭,用一雙大大的美眸用力瞪他,孩子氣地發洩自己的怒氣。
原以為,凌子厲必定會很生氣地回敬更冷的白眼,沒想到他沒有半點氣憤的模樣,只是用一雙諱莫如深的黑眸,深深地瞅著她。
那隱含抱歉的眼神,溫柔得像湖水似的,撫過她乾裂受創的心口。
但她抿起小嘴,倔強地扭開頭,故意不看他。
哼,他把她爸爸害得這麼慘,她才不會那麼輕易原諒他呢!
凌子厲暗自歎了口氣,首次低頭向她道歉:「對不起,我無意害你父親中風,關於這一點,我很抱歉。」
就算再恨唐智徠,他也沒想過要他死。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說再多抱歉,都無濟於事了。我只要我爸爸,除非你能讓我爸爸平安好起來,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唐蔓霓平時柔順,可一旦被激出心底真正的怒氣,就會變得又拗又倔,這時她的脾氣,倒很像她的父親。
「唉!」
這回,凌子厲忍不住重重歎息。
看來,他們要和平相處,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
等到真正鬧僵了,他才明白,其實自己並不希望看見她憤怒埋怨的臉孔,他討厭她用冷漠的武裝面對他,但這一切該怪他咎由自取嗎?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懷念她充滿愛戀與暖意的笑顏。
在這時候,仇恨似乎變得淡薄,報不報復,對他而言,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反正,他早就決心停止報復了,給唐氏企業的最後致命一擊,全是在知道她想拿孩子時,給氣得失去理智所做出的衝動決定,他早就後侮了。
看見曾經深深憎恨的唐智徠,他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怨恨。
怨恨在愛情魔力的影響下,似乎也變得雲淡風輕。
仇恨,早該過去了。
第十章
不幸中的大幸是,一個星期後,唐智徠的情況逐漸回穩,而且清醒過來。
不過因為血塊阻塞、腦細胞壞死的緣故,他雙腿無力,只能勉強站立,無法行走,必須靠輪椅代步,而且臉部肌肉變形,嘴歪眼科,不復以往體面的模樣。
除此之外,語言中樞也受到些許影響,說話變得很慢,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神智還算清醒,身體也無大礙,總算是度過這場生死劫難,從鬼門關前回來了。
他很快被推出加護病房,轉往療養病房復健,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爸,我買了些蘋果來,您要吃蘋果嗎?」
肚子大了許多的唐蔓霓提著水果來到病房,溫柔詢問氣色看來不錯的父親。
「唔,好啊!」唐智徠看了看女兒,臉上沒什麼笑容,但已沒有剛醒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暴怒。
唐蔓霓笑了,走到外頭的配膳間去清洗蘋果。
記得那天,病房裡真是一片混亂,剛醒來的父親一看到她,連帶想到把他害得極慘的凌子厲,頓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氣得推擠她,要把她趕出病房,自己也差點掉下床,後來是母親吼他,他才如夢初醒般驚醒過來。
「你這頑固的臭老頭,你可知道女兒在醫院裡守了你多久?現在一醒來就想趕女兒走,好啊,你想趕就趕,我會和女兒一起走,不過,你永遠都看不到外孫,到時可別後悔!」
「外孫?!」
想到當時父親震驚錯愕的表情,唐蔓霓便忍不住想笑。
而且極教人意外地,他並沒有大吼著要她拿掉凌家的骨肉,反而從此對她小心又客氣,像是深怕一不小心吼得大聲了點,就會害她嚇得流產。
看來母親說對了,爸爸真的也期待這個外孫的降臨呢!
洗完蘋果走出配膳間,卻在走廊遇到她的冤家宿敵,不巧的是,那也是她的丈夫。
「你又跟來做什麼?」她拿大大的白眼瞪他。
父親生病後,她長留醫院照顧父親,於是他便辭掉了玉嬸,可是她並沒有因此獲得自由,因為她的牢頭換成了他本人。
他簡直像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無論她走到哪,很快就可以看到他出現,她真的懷疑他根本就沒上班,成天躲在暗處監視她。
凌子厲走到她身旁,一開口就先問:「早上喝鮮奶了嗎?還有孕期的營養素,有記得吃嗎?」
「我喝了一大杯鮮奶,孕婦維他命也沒忘記吞,孩子絕對不會缺少營養,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她噘唇嘲諷。
因為懷孕嗜睡,她總睡得晚,所以他會先出門上班,等上午工作告一段落,再到醫院來看看,下午再回去上班,直到傍晚,再買些外賣的食物帶回去。
有時候,他也會打電話問她想吃什麼,但答案通常都是——不必了。
看來,這回她真是氣得不輕。唉,不知道她還要氣多久?
他很少承認錯誤,無論再艱難的挑戰,他都視為自我的磨練,任何辛勞困苦,他都會當做是寶貴的經驗,不會輕易認為那是錯誤,但這回——他想自己真的做錯了。
這陣子情緒慢慢沉澱,再看她小心呵護腹中孩子的樣子,他終於相信,當初她確實已經反悔、不想拿孩子,而他卻依然執意報復。
當時,他應該好好聽她解釋,不該在怒火攻心之下,做出衝動的事,如今弄得唐智徠中風住院,而她也不肯給他好臉色看,眼看著再過四個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而兩人之間的僵局還解不開……
「我要進病房去了。」
走到病房門口,唐蔓霓刻意瞧了他一眼,暗示他該走了。
「嗯!那晚上早點回來,我會買東西回去,你想吃什麼?」
他順口問,其實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她一定會拒絕。
唐蔓霓正要進病房,聽到他習慣性的問話,轉頭看看他,突然發現——他變憔悴了。
這陣子他好像瘦了不少,睡眠狀況可能也不太好,面頰削瘦,臉色也不太好。她這才想起,這陣子他老是盯著她進補,但自己好像反倒沒吃什麼,一個大男人吃個便當都會剩下。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心疼感,會心疼不奇怪,因為她曾經那麼愛他。
是曾經嗎?還是一直?
她咬著花瓣般紅潤的唇,想了一下,說:「我想吃椰香餐館的南洋雞飯,記得買兩份回來。」
「椰香餐館的南洋雞飯嗎?」凌子厲沒想到她竟然會真的開口要求,頓時眼睛一亮,欣喜地綻開笑容,大聲說:「沒問題,我下班就買回來。還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不用了,這樣就行了。」唐蔓霓搖了搖頭。
「好,那我去上班了,晚上早點回來。」
「嗯!」
凌子厲難掩喜悅地離去,完全沒發現,椰香餐館的南洋雞飯,並不是她以往愛吃的食物,其實喜歡吃這道料理的人,是他。
唐蔓霓淡淡一笑,凝視他挺拔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轉角,她才走進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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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下午,唐蔓霓在預定外的時間來到醫院。
今天地特地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替父親熬了鍋香濃的雞湯,趁著湯還熱時,趕緊用保溫壺提到醫院來,讓父親補補身子。
經過護理站時,她笑著和護士打招呼,護士也熱心地告訴她:凌先生也來探望唐先生,才剛來不久。
子厲?他來做什麼?
唐蔓霓狐疑地走向父親的單人病房,在靠近病房微敞的大門時,她刻意放輕腳步,悄悄聆聽房裡的動靜……
「我已經決定不再恨你,但我想知道為什麼,否則我會一輩子活在疑惑之中。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樣陷害我父親?」
凌子厲背對著房門,而唐智徠則坐在床上,羞愧地低垂著頭。
沉默許久,唐智徠才低啞地道:「我不是故意逼死他的,凌萬風自殺,我也很驚訝。」
他也沒想到,凌萬風會這般禁不起挫折。
「為什麼?我父親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手段整垮凌家,害他自殺?請你告訴我。」凌子厲激動追問。
「我真的不是存心的,我只是氣不過呀!就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他更不該那樣對我。」
「我父親做了什麼?」凌子厲不懂。
「那幾年,我們本來合資進行一件工程,沒想到大樓蓋到一半,他嫌工程進度太慢、建築材料不符合他要求的等級,竟然中途撤資,害我們幾個合資的朋友為了硬吞下他那筆龐大的投資金額,全都財務吃緊,差點周轉不靈。」
「因為這樣,您就懷恨在心?」
「沒錯!我們幾個人就私下籌畫,要給凌萬風一點苦頭嘗嘗,後來就再另起一個工程,全部按照他當初的要求,全用最頂級、昂貴的材料,然後再次邀請他合資入股。」
「我父親果然上當了?而你們幾人為了報復我父親上回突然中途撤資,於是你們也聯合撤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