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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湛露

  「民女知罪。」華如意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春宮圖就算是被天下人看到,也不應該被皇后看到,別說自己在宮裡無立足之地,只怕這條小命都……

  她不敢抬頭,對面卻沉默了很久沒有聲音。她忍不住偷偷掀起眼皮一角往上瞥,只見皇后陛下正對著那幾幅畫看得十分出神。

  「你從哪裡學的畫?」過了好久,皇后聲音忽然一沉,問出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問題。

  「民女……是華家人。」她吞吞吐吐地說道。

  皇后這時才注意她用的自稱是「民女」而不是「奴婢」,於是才第一次認認真真看著她——

  「你……哦,上次惠貴妃就是喚你和華蘭芝一起進宮來給太子畫像的吧?」

  「是。」

  「那你此次入宮,是誰讓你來的?」

  「是太子殿下。」

  「殿下召你入宮幹什麼?」

  「給……之前的刺客畫像。」

  皇后又看了她半晌,忽然問道:「聽說太子連著幾晚都留宿藏書樓,是睡在你那裡了?」

  她紅著臉,微微點頭。

  「奇怪,他青龍院內美女不少,這麼快就改了胃口?」皇后打量著華如意,「這些畫都是你畫的?為何要把自己和太子畫在上面?」

  「民女……一時忘情……」

  「太子殿不知道嗎?」

  「知道……」

  皇后又看她一眼,「知道還縱容你這麼畫?他向來不是這麼不講體統的人啊!」

  這讓華如意該怎麼回答?

  皇后看著畫紙,哼了一聲。「畫功倒是不錯。華府多年來雖然給宮廷畫了不少畫,但那畫裡總透著老氣橫秋的味道,這兩年的畫倒是好看些了,用筆用色和你這幾幅卻有幾分相似。那些畫裡,有沒有你代筆的部分?」

  皇后一下就點到華家的秘密,華如意怎麼敢說?生伯又扣個欺君的罪名,便含糊說道:「這兩年府中承接的宮廷之畫,多是出自蘭芝的手筆。」

  「華蘭芝本宮見她當面畫過,寫意還好,工筆就差了些。你不要以為本宮是個婦道人家就不懂畫,當年本宮出嫁之前,琴棋書畫樣樣都要學的。」

  華如意嘴唇動動,很想趁機拍拍皇后的馬屁,但她向來不是會甜言蜜語的人,此時又過於緊張,更加說不出口。

  「這幾幅畫,你想不出為何會落在本宮手裡吧?」皇后微微冷笑道:「因為太子殿下現在的地位極其重要,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東嶽舉國的局勢,本宮必須對太子嚴加保護,他所到之處,所見之人,本宮也會查個明白。」

  她將那幾幅畫反手一扣,「這些畫,就算是你的罪證,先留在本宮這裡,至於如何處置你,本宮會再想想。」

  華如意垂頭喪氣的離開皇后那裡,坐在宮門外的台階托著腮出神。皇后娘娘的疾言厲色,顯然就是要嚴懲她了。如何嚴懲呢?趕她出宮嗎?還是遷怒降罪於華府?

  那天她和皇甫瑄說春宮圖丟了的事,但他好像因別的事心事重重,聽完了也沒特別的表示,只是簡單安撫她幾句。然後這幾日他又忙於各種大小事情,早出晚歸,極少到藏書樓來看她。

  於是她洩氣地想,這就是帝王恩寵吧?熱勁還沒過去,自己就也要被打入冷宮了?

  但不久,她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是三皇子皇甫貞涉嫌謀逆,已被問罪。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皇子看上去那麼大方爽朗的人,怎麼會涉嫌謀逆?但是她又不好向皇甫瑄求證,因為這件事無論是真是假,都必然會是他心中的痛,她又怎能在這個時候在他傷口上撒鹽?

  罷了,也不必等著和太子殿下道別,她還是早早收拾好東西,等著搬入天牢的那一天吧。

  她心灰意冷地往藏書樓走,路上竟碰到了惠貴妃。

  惠貴妃自從被關入騎鶴殿後,就沒有離開過那裡一步。今天竟然衣著華麗,堂而皇之的走在皇宮之內,自然引起不少人留意。

  華如意和她迎面遇上,一邊行禮問安一邊關切問道:「娘娘,您……一切安好?」

  惠貴妃的臉上卻沒有過分的狂喜,大概這一劫讓她對眼前的一切都還惶惶不安。

  「如意?」她看著華如意,依然一臉恍神,「是啊,我一切安好,已經可以回拜月宮了。聽說是三殿下給我求的情……三殿下呢?你見到他了嗎?」

  「三殿下……」華如意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件事真的很詭異,三皇子皇甫貞為惠貴妃求得了自由之身,他自己卻身陷囹圄。三皇子為何在自己危難之時,還不忘搭救惠貴妃呢?

  她望著惠貴妃,忽然發現一件事——惠貴妃的樣貌與她之前所畫的魏妃竟有幾分相似?

  難怪惠貴妃在後宮會一枝獨秀地受到專寵,想來是皇帝對魏妃依然不能忘情吧!

  三皇子那天去看望惠貴妃,大概也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母妃的影子了吧,所以,他才會在人生走至最谷底的一刻,為這個神似自己母妃的可憐女人力爭一個清白?

  她唏噓感慨著,滿腹惆悵的走到藏書樓,卻發現華蘭芝竟然站在那裡等她。

  這幾日,她也在為蘭芝擔心。她知道蘭芝對皇甫貞情根深種。她之所以敢將象徵族長權力的傳家方印交到自己手裡,應該也是為了當她日後出嫁時華家仍有人可支撐大局。

  如今三皇子如大山傾頹,蘭芝……該怎麼辦才好?

  華蘭芝迎上前來,一把握住她的手,雙目都是盈盈的水光,「如意,我是特別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華如意以為自己聽錯,她一個大家小姐,平日只在華府和皇宮走動,此刻一句「辭行」乍然出口,真讓人摸不著頭腦。「你要去哪裡?」

  華蘭芝用手背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努力笑道:「你不知道嗎?三皇子自請流放至豫州,我要跟他一起去。」

  華如意聞言被她那股矢志不移的氣勢震懾住。她想不到平日看上去纖纖弱質的千金小姐,竟然會在皇甫貞危難之時不離不棄,以終身幸福相許。

  所以她也沒說出任何勸慰的話,若易地而處,皇甫瑄被遠放他鄉,她也會捨命相隨的。

  於是她握住華蘭芝的手,問道:「幾時動身?」

  「明日一早就走。」

  「那我今夜陪你喝送行酒。」她話剛出口,想到自己眼前的處境,不禁歎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宮去。」

  華蘭芝笑道:「這件事你就要問太子殿下了,你若嫁了他做太子妃,自然是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華如意長歎道:「你別奚落我了,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別說是太子妃,就是宮裡的小宮女我都當不成了。」

  「那怎麼可能?昨日太子派人上門送聘禮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送……聘禮?什麼聘禮?」華如意傻傻地問。

  華蘭芝笑道:「你還和我裝什麼糊塗?那麼好幾大箱的聘禮送到家裡的時候,我爹都傻了眼,怎麼也沒想到我們家會出一個太子妃來。」

  「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張口結舌愣了好久,突然間舉步就往青龍院跑。

  「如意,你急急忙忙地要去哪兒?」

  皇甫瑄的聲音就在她毫無準備的一刻突然出現,她舉目看去,只見他站在臥龍宮門口,身邊還圍著幾位大臣。

  他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離開,然後緩步走向她,笑容可掬,「怎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誰嚇到你了?」

  「殿下……那個……蘭芝她說……」

  皇甫瑄眉毛揚起,「昨天我下聘的事情,她已經告訴你了?」

  「是……可是……」她還是滿腦子混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過要給你一個交代。」他伸臂攬過她,「走,先和我一起拜見母后。」

  「皇后?」她又嚇得將他推開,「對了,皇后娘娘被我惹怒了,我以後可能連宮門都進不來了。」

  「哦?你幾時惹到母后了?」他好奇的低下頭。

  她難以啟齒地囁嚅著,「就是我畫的那幾幅畫……畫上有你,被皇后知道了,剛剛把我叫去訓了一頓,還說要處置我……我想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意你娶我的。」

  皇甫瑄定定望著她,倏地一笑,「原來是這麼回事,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母后說清楚,就說那畫是我讓你畫的。」

  「那怎麼可能?皇后娘娘怎麼會相信!她說這是穢亂宮廷……肯定是要嚴懲我的。」說著說著,她忽然熱淚盈眶,緊緊抓著他的衣角,「殿下……我看我和你是有緣無分了,都怪我太貪心,不該畫那幾幅畫……」

  皇甫瑄低低笑道:「看把你嚇的,好像大禍臨頭似的。」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在她耳畔低聲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便不怕了。當年母后為什麼會當上皇后,你知道嗎?就是因為母后畫了一手好畫,她曾經畫了一幅『秋宮長恨』,請父皇題詩,那幅畫現在還掛在母后寢殿中的妝台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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