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個肥缺,說什麼也不能便宜了才來不久的紀絲兒。
李泰擺擺手,「這是二爺吩咐的,你們若是不服,就去找二爺說去,我只是聽命辦事。好了,小倩、玉梅,你們快去耳房把東西收拾乾淨,好讓絲兒搬進去。」
黃大娘仗著是老夫人當年的陪嫁丫頭,平日在莊子裡對下人頤指氣使,又縱容自個兒的侄女欺負其他下人,他早看不過去,可礙於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多說什麼。今日二爺突然帶紀絲兒過來,吩咐他將她調至莊主住的棲雲閣,他樂得領命,正好也可以趁機整治一下她們姑侄三人。
見事情沒有轉圜之地,小倩和玉梅氣憤地直跺腳,「姑姑!」
看出李泰已面露不耐,黃大娘朝兩人使了個眼色。「既然李叔都這麼說了,你們還不去收拾收拾跟我走。」
「可是……」
兩人還想再說什麼,黃大娘開口輕斥,「不要說了,快去收拾。」既然李泰說這是二爺的意思,此刻跟他強爭也沒用,倒不如先順了他的意,但這件事她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兩人不滿地噘起嘴,走回耳房收拾好私人物品,走出來時,瞥見站在一旁的紀絲兒,小倩怒目瞪她,「你這個賤丫頭,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詭計去迷惑了二爺,將你調來這裡,但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沒錯,你給我記著!」玉梅也怒嗔。
紀絲兒張口想解釋這不是她的意思,然而思及今後能夠在棲雲閣貼身服侍路靖麟,她便捨不得把這個難得的機會往外推,只好將螓首垂得低低的,默默承受她們的辱罵。
看不過去的李泰揮手道:「這時二爺的意思,你們拿她出氣做什麼?好了,都給我走了。」
紀絲兒感激地抬眸看他一眼。
「絲丫頭,方才來的路上,我說的那些話你可都記住了?」臨走前,李泰問。
「記住了,謝謝李叔。」用力頷首,她已經把李叔告訴她的那些關於莊主的喜好和習性記得一清二楚,她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好莊主的。
***
紀絲兒守在門旁,從日落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當一抹頤長的身影映入眸心時,她欣喜地綻露笑顏,連忙將溫在竹籠裡的茶端出來。
在路靖麟進來時,她福身道:「莊主。」
「嗯。」低應了聲,他疲憊地在桌前坐下。
她小心翼翼將茶送到他面前,「莊主,喝茶。」
接過茶,他飲了幾口溫潤的茶湯滑入咽喉,一股甘醇滋味頓時瀰漫在唇齒間。
路靖麟抬眸,這才留意到她不是以前服侍他的婢女。「你是新來的?」
她抬起螓首,「莊主忘了?我是絲兒。」
「絲兒?」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見他似是真的忘了,紀絲兒提醒他,「半年多前,您曾送過我一枚玉環,吩咐我有困難來找您,十幾天前我來剛好撿到一條絲絹,然後您好心的讓我留下來。」
「原來是你。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小倩和玉梅呢?」經她一提,路靖麟這才認出來她。
不過也不能怪他一時認不得她,第一次遇見她時,她被她爹打得鼻青臉腫,第二次見到她時,她披頭散髮,掉落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讓人瞧不清她的長相。
「總管把她們調到別處了,讓我來這兒服侍莊主。」她細聲回答。
「這兩個丫頭是該調走了,老愛貪懶。」他夜歸時,她們常常睡到渾然不覺,要他喚好幾聲才聽見。「你說你叫絲兒?」路靖麟打量了她一眼,燭光下,她模樣清秀,嘴角噙著一抹羞怯的輕笑,眸光微微低垂,似不太敢直視他。
「是,我去幫您準備洗腳水。」她低應著,退了出去。
不久端了盆熱水進來,走到他面前放下面盆,她動作輕柔地脫下他的鞋襪,將他的腳浸泡到水裡,替他搓洗。
「可以了。」他從水裡抬起腳,她連忙拿起一旁準備好的淨布,替他將雙腳擦乾,接著從衣袖裡取出一雙鞋子替他套上。
「這是什麼?」看著腳上這雙靛青色鞋子,路靖麟劍眉微抬。
「這是我做的便鞋,穿起來很舒服。」她緊張地悄悄覷看著他,生怕他會不喜歡。
這雙鞋子是她前幾天私下幫他做的,由於那時不知他的腳板大小,所以她只縫了鞋底和鞋面,這樣不論腳是大是小皆能套上。
她也是在做了這雙鞋子之後,才發現這種鞋子即使是她都能穿,且穿起來異常舒適。
他踩在地上試了試,點點頭,「嗯,是頗舒服的。」
聞言,她舒開輕攢的眉心,菱唇綻露笑靨。她一直擔心他會不喜歡這種樣式的鞋子,還好他沒有嫌棄。
「你怎麼會想到把鞋子做成這種模樣?」他抬眸問,瞥見她唇邊因為笑容而露出的兩枚可愛梨渦,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彷彿被人大大誇獎了似的,她笑得很開心,那模樣令他想到一句話——笑如春花。
紀絲兒靦腆地開口,「莊主答應讓我留下來後,我便一直在想該怎麼報答莊主的恩德,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想來想去,最後想到做一雙鞋子答謝莊主,由於不知道莊主腳板的大小,所以只做了鞋底和鞋面,試穿之後,發覺這麼穿很舒服,就一直想找機會把這雙鞋子送給莊主。」
路靖麟接受了她的心意,頷首道:「這雙鞋子我收下了。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是。」收拾好後,她拿起面盆,離開前指著桌上一個底下溫著炭火的小陶甕說:「莊主,那陶甕裡溫著芋頭粥,您若是餓了,可以拿出來吃。」
「嗯。」
見他點頭,紀絲兒退了下去。
路靖麟看向那個陶甕,掀開蓋子,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原本不覺得餓,聞了味道,他忍不住覺得有些餓了,拿起一旁的碗,盛了一碗吃了幾口。這芋頭粥裡加了松子、芝麻味道十分清甜爽口,吃進肚子裡,登時暖了他的脾胃。
嘴裡吃著粥,他垂目看了眼腳下穿的這雙柔軟舒適的鞋子,他不由得想,若是往後都由她來服侍他,似乎不是件壞事,至少比起之前那兩名丫頭,她要來得細心多了。
而走出他房間的紀絲兒,伸手按在咚咚咚疾速鼓動的心上。方才端熱水進去為他洗腳時,她好緊張,唯恐不小心山了什麼差錯會被他趕出來,還好一切都很順利。
看著掛在天邊的月娘,她輕吁了口氣,眉目輕輕彎起。
第2章(2)
***
天剛破曉,路靖麟便起床了。
紀絲兒比他起得更早,服侍他梳洗完,站在他身後替他梳綰一頭墨色長髮。
儘管她已經盡量克制了,雙手還是忍不住緊張地輕輕顫抖著。
感受到她指尖的輕顫,路靖麟沒有點破,出聲問:「你恨你爹嗎?」
「我……剛開始是有些怨他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怨了。」因為若不是爹將她賣到妓館,她也沒機會留在他身邊伺候他。
「他將你賣到妓館後,上哪兒去了?又跑去賭了嗎?」若是讓他再遇到她爹,已經不是打他一鞭就能了事的,如此喪心病狂的父親,人見人誅。
「我不知道,妓館的人來捉我,我逃往連雲莊之後就不曾再見過我爹了。」
遲疑了下,她接著說。「其實在我娘過世前,爹雖然常嫌棄我不是男兒身,卻很少打罵我,後來娘病逝了,他跟外面一個青樓的姑娘要好,不久,他的錢就全被那姑娘給騙走了,爹從此就消沉喪志沉迷於賭博,家產賭光了,便開始變賣我娘要留給我的嫁妝,每次賭輸回來就打我出氣。」
平靜地述說著這段往事,她的手漸漸不再顫抖,很快就替他綰好了頭髮。
「要我替你打聽他的下落嗎?」路靖麟回頭問道。
她畏懼地輕搖螓首。若是讓爹知道她逃走的事,只怕還會千方百計把她抓回去再賣她一次。
看見她眸裡流露出的懼色,想起她爹對她的所做所為,路靖麟不由得對她心生憐惜。「今後你就安心留下來,不要再去想你爹的事了。」
他的話宛如一股暖流注入她心坎裡,當下溫暖了紀絲兒的心扉。
「謝謝莊主。」她悄悄握緊雙手,忍住湧上眼眶的熱氣。
等他離開後,她眸裡的淚才從眼眶滑落。她想要服侍他一輩子,哪怕只是在他身邊為奴為婢她也心甘情願,只要能這樣日日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真的不恨爹了,一點都不恨了,當初若不是爹想打死她,她也不會遇見他,是爹將他帶來她的面前,所以不恨了,也不怨了。
打起精神,見天氣晴朗,紀絲兒將棲雲閣仔細打掃一遍,再將路靖麟寢房裡的被褥抱出來曬。
輕撫著他蓋過的被褥,她菱唇不自覺地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能留在連雲莊她已經很慶幸了,沒想到會被調來棲雲閣服侍莊主,能這麼親近他,她真的好感激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