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絲兒輕聲道。「可是……我喜歡相公幫我畫的眉。」即使畫壞了也沒關係,只要是他畫的就好。
她眸裡滿溢濃烈的情意,他眼神不由得一柔。「那我得要好好練練才行。」
他語氣裡的寵溺讓她眉目染滿歡欣的笑意,開口想說什麼,這時,外頭傳來敲門聲。
「莊主,您醒了嗎?」侍婢小心翼翼地出聲。昨兒個可是莊主大婚,一大清早被派來做這份差事,她擔心會挨罵。
「什麼事?」路靖麟出聲問。
聽見他語氣平和,侍婢緩了一口氣道。「老夫人問您跟夫人什麼時候要過去請安?」
「你回去稟告老夫人,我們這就過去。」他牽起紀絲兒的手,與她一塊前往母親住的寢院。
來到寢院,兩人奉茶請安後,路老夫人望向兒子,「靖麟,你去忙吧,我有些話想跟絲兒說。」
「娘,我今天沒什麼事要忙。」路靖麟沒有起身告退的意思。他很清楚娘雖然答應了他娶絲兒,但心裡並不樂見這樁婚事,擔心她會為難絲兒,因此想留下來,有他在,娘就不會太刁難絲兒。
路老夫人神色不豫地道:「麗娘一早就在等你了,你不去看看她嗎?」她原本就不太贊成這樁婚事,如今麗娘回來了,論親疏,麗娘是她的外甥女,又是出身世家的千金,她下意識地偏袒麗娘。
「她那邊我晚點再過去。」
「她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吃了那麼多苦才能回來,你就不能去安慰一下她嗎?」路老夫人不滿地直言。
「娘真的信了她那番說詞?」
「你沒瞧見她都傷成那樣了,難道還有假?總之,既然當初誤會了她,那麼這個媳婦我也不能不要。」見兒子不肯走,她索性道:「這會兒我就把話挑明了說。絲兒,這男人呢,可以娶很多妾,但妻子只能有一個,麗娘先嫁進路家,所以依理她是正妻,這樣你明白了嗎?」
「我……」她一時怔住,不知該怎麼答腔。
路靖麟凜聲回覆,「娘,自麗娘留下一封休書離開那日起,就已經不是我的妻子了。」
「麗娘昨天已經解釋得很清楚,她當初離開是不得已的,這會兒她把病治好回來了,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能拋棄她!」路老夫人嚴色道,不讓外甥女吃虧。
「她——」路靖麟才剛要開口,便被陡然插進來的話給打住了。
「娘,我就知道只有你還心疼我。」話落,從門外進來的謝麗娘撲進路老夫人懷裡哭訴,「我如今弄成這副模樣,靖麟嫌棄我,我不怪他,怪只怪我當初不該隱瞞我的病情不告訴你們,自個兒悄悄留書離開,想找個地方等死。早知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倒寧願一死了之,也好過如今回來丈夫已變了心。」
路老夫人連忙開口安撫她,「麗娘別哭了,你放心,我不會讓靖麟拋下你不管的,不管你變成怎樣,你永遠都是我們路家的媳婦。」
「靖麟若是真的不要我了,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可留戀了,當初我熬受火焚之苦治病,全是為了想活著回來看他,如今,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早知道我就別治病了,不如死一死還快活些。」
「欸,你說這什麼傻話,好不容易治好病,怎能再求死!」覷向兒子,路老夫人命令,「靖麟,你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過來安慰麗娘。」
路靖麟沉眉,一步也不肯上前。他跟她之間已沒有什麼話好說,當初她既然走了,就不該再回來,如今回來竟還編造出這段謊言來欺瞞母親……
見叫喚不動兒子,路老夫人臉色不善地拿紀絲兒出氣,「你傻傻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叫靖麟過來?」
紀絲兒吶吶地看向路靖麟,不知該說什麼。「相公……」
不願她被捲入,他出聲道:「絲兒,這兒沒你的事,你先回房去。」
「可是……」她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眼撲在路老夫人懷裡的謝麗娘。
「聽我的話,回房去。」他牽起她的手,送她到門口。
「那、我先回去了。」她不願違拗他的意思,同時也明白眼前的情景不是她能解快的,遂點頭離開。
送走她,路靖麟走回廳裡,決定快刀斬亂麻,命下人取來文房四寶,提筆寫下幾行字。
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路老夫人與謝麗娘不解地靜待一旁。
片刻寫完,他走到謝麗娘面前,將剛寫好的紙遞給她。
她接過,低頭一看,臉色登時丕變,「你居然寫休書給我!你怎能這麼對我?你說我犯了哪條七出之罪?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絕不罷休!」
他眸光凌厲地望住她,「你犯了哪條七出之罪,你心裡比任何人都明白。從今而後,你不再是我路靖麟的妻子,倘若你一時無處可去,城郊的別苑可以讓你暫住。」沒將她直接送回謝府,已是他對她的寬容了。
「靖鱗,你這是在做什麼?你居然把麗娘休了,娘不准你這麼做!」路老夫人驚怒地拿過那封休書,一把將它撕碎。
「你就是不相信我的清白!你說,你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沒有背叛你?你說呀,是不是要我死在你跟前你才肯相信?好,那我就死給你看。」謝麗娘羞怒交加地咆哮,取下發上的簪子,作勢要自盡。
路老夫人急忙安撫她,「麗娘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娘會為你做主的。」
路靖麟沉聲道:「麗娘,你知道當初靖飛想捉回你時,為何我會放你走嗎?」
她下意識地接腔,「為什麼?」難道那時他已認出她了?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因為,我親眼見過你跟那個男人的私情,所以才會成全你。」
聞言,路老夫人驚愕地瞪向她。「真有這回事?」
謝麗娘慌張地搖頭,「絕對沒有這回事,我跟他沒有任何私情。」
「就在竹泉客棧裡。」路靖麟不再掩飾,指出地點。
她一駭,急忙解釋,「沒錯,那時我是去那裡找過他,可是我是去央求他幫我的忙,帶我離開。」
見她還想狡辯,他臉色一沉,「那一日,你們在客棧裡談的事我都聽見了,你們在商量著要如何喬裝私奔以及要帶走莊裡多少的財物。」
原本他想為她保留最後的顏面,但她一再否認,逼使他不得不說出這件事。
先前,靖飛早就提醒過他,她與從江南來的商隊其中某個商人過從甚密,那一日,他恰好上竹泉客棧找商隊的主人商談事情,對方喝醉了,他扶他回客棧的廂房時,卻意外見到她鬼鬼祟祟地走進另一間廂房。
他跟過去,駐足門外片刻,清楚聽見了他們的交談。既然她的心不在他身上,所以那時他才決定放她離開。
見他竟然說出了她最後一次到客棧見那人時商量的事,謝麗娘驚慌地用憤怒來掩飾心虛。「靖麟,我知道你嫌棄我變成這樣,所以不想要我,但是你不能這樣污蔑我,我絕對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那你為何要偷走一萬兩銀子,還帶走所有的首飾?」他質問。
「我、我自個兒在外生活,總是要用到錢,所以才帶了一些離開,那些錢和首飾後來都用來治病了。」不敢面對他銳利質疑的眼神,謝麗娘說完,連忙看向路老夫人,「娘,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說那種話。」
「這……」聽見兒子方纔的話,路老夫人此刻對她的說詞也有些動搖了。
「娘,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嗎?既然你們都不相信我,我再活著也沒意思,我還是死了乾淨。」她拿起簪子往腹部刺下。
在刺到腹部時,她頓了下,見路靖麟竟只是冷眼看著,沒有打算阻止的意思,心一狠,剌進了一寸。
湖綠色的衣裳登時透出了些血漬。
看見那些血,路老夫人回神地吃驚嚷道:「你們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叫大夫來!」
***
紀絲兒在寢院裡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去探望謝麗娘,她自戕的事,昨天已傳遍了整個莊子。
她曾問過路靖麟她的傷勢如何——
「她狠不下心對自個兒下重手,只是傷到一些皮肉罷了,沒什麼大礙。絲兒,她的事你別管,也別去看她,過幾日我會處理好這件事。」那時他這麼叮嚀她。
可是她到底受了傷,自己不過去探望,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這男人呢,可以娶很多妾,但妻子只能有一個,麗娘先嫁進路家,所以依理她是正妻,這樣你明白了嗎?路老夫人昨日說的話在她腦裡響起。
她知道婆婆的意思是要她當妾,可是相公從頭到尾都沒有向她提及這件事,只要他開口讓她為妾,她願意,能嫁給他已是她作夢都想不到的事,是妻是妾,她並不在乎名份,她在乎的是,他的心裡有沒有她……
紀絲兒低首看著雙手。她乾燥粗裂的手經過這段日子仔細上藥調養後,已白細了不少,那些粗繭也消去了大半,他對她的疼寵,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相信他的心裡是有她的,所以才會不顧老大人的反對堅持要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