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對她的思念不減反增。
「試試這個。」差不多要收工的阿罕默來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個裝了透明液體的小玻璃杯,拿著沒標示的瓶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在程泱身邊坐下。
程泱淺嘗一口狀似開水的飲料,微笑。「我以為回教徒不喝酒。」
「這不算酒,這是eau de vie。」老人狡猞地眨了眨眼,程泱笑意加深。
當了數年的酒保,他自然知道這法文中所謂的「生命之水」,其實就是由櫻桃、西洋梨之類的水果蒸餾而成的白蘭地。
阿罕默喝了—口酒,心滿意足。「告訴我,我的年輕朋友,過去三個月來,我經常看你望著天空,可是眼睛又像是看著非常遙遠的地方,為什麼呢?」
程泱微訝,沒料到自己的出神竟都落在這個看不出年紀的老人眼中。
「你人在這片沙漠上,心卻不在這裡——不要訝異,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眼睛自然會看得比較多。」阿罕默微笑。「我知道你先前待過其他國家,為什麼會這樣四處流浪?」
「我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方式。」他喜歡這個有著一雙睿智眼睛的老人,跟他談心是件自然又愉快的事。
阿罕默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身體可以流浪到任何地方,要是心被禁錮了,就不是真正的自由。」
程泱怔愣,老人的一針見血再次令他感到訝異。
然後他淡淡笑了,「你說的沒錯,我的心,不自由。」
「因為家人?還是因為女人?」
「認識你三個月,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有當靈媒的本事,好像什麼都知道。」程泱笑出聲,飲了一口手中烈酒才又開口。
「女人。」
阿罕默理解地點頭。「啊,女人……就像這片沙漠一樣美麗又難纏,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敢多娶老婆,一個就夠你頭痛一輩子。」
程泱大笑。
「她嫁給別人了?」喝了酒,阿罕默的八卦興致更高昂。
程泱斂去笑容,看著手中的杯子。「我想應該是……」
「什麼叫『我想應該是』?」老人吹著鬍子瞪眼。「你是說你不確定?」
「我離開家鄉的時候她正要訂婚。」
「所以你就出來流浪?」阿罕默搖搖頭。「我的朋友,你畢竟太年輕,放棄得太容易,甚至沒看到她真正嫁人就逃走了,你可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不可預知的變數?」
程泱一震,老人的這番話猶如當頭棒喝。
他是否真的放棄得太輕易,逃避得太快?
如藍當時只是訂婚而已,如果他那時沒立刻逃開,或許仍是有機會證明自己,讓她相信他也能給她幸福……
即使是現在,他也不能肯定她已經成為高家媳婦,畢竟訂婚之後告吹的例子太多。
也許,該是回家找出答案的時候了……
尾聲
「又失敗了,豆豆學長?」如藍憐憫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即使過了一年,徐建國的把妹技術仍是沒有長進。
不過徐建國的萬年把妹詞已經換了,換成「小姐,你真美,請問你願不願意生我的孩子?」,而這句把妹詞為他贏得N多次「變態」跟「神經病」的稱號。
「來,試試看我新發明的雞尾酒,喝完跟我說味道如何。」如藍把一懷綠色飲料推到他面前,轉身招呼另一名客人。
沒錯,她現在是「港灣」的兼職調酒員。
話說一年前,如藍開始天天造訪「港灣」,無一日缺席,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挑剔野人老闆調的酒不好喝,酒味太濃,野人老闆一怒之下把她揪到吧檯後自己動手,她當然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野人老闆開始教她。三個月之後,他把一身知識絕技全傳授給她,並讓她掌管吧檯,也因此,她才知道自己以前喝的都是無酒精雞尾酒。
有人懷疑,這是野人老闆的陰謀,如藍是他找不到理想員工之後硬抓來的替補,但如藍毫不介意,既有錢賺又能等待程泱,何樂而不為?
「我說如藍啊,都已經一年了,程泱那傢伙連張明信片都沒寄,你還要再等多久?」徐建國給了雞尾酒的意見之後說道。
「我會等到他回來為止。」如藍不以為意地笑。
徐建國歎氣。「他那人任性得很,完全不可預料,要是他在國外流浪一輩子我也不會太驚訝,真不曉得你這份信心是哪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直覺吧,我就是相信他會回來。」
程泱在門口就瞧見了吧檯後那抹嬌小身影。他沒動,只是貪婪地看著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容顏,像是怎麼看都看不夠。她似乎比記憶中的更嬌俏可愛。
他一下飛機就先到高家別墅找她,讓他欣喜若狂的是,應門管家告訴他高家還沒有少奶奶,高少爺去年的訂婚宴不了了之。
接著他去了她的公寓。開門的是朱燦,她在高興地擁抱他之後說了訂婚宴那晚發生的事,並告訴他如藍曾追到機場,他一聽之下更後悔自己當初的衝動,白白浪費了一整年與如藍相愛的時間。
然後朱燦叫他來「港灣」,他要找的人就在這裡等他。
像是一種心靈的感應,如藍抬眸。
時間,彷彿在這剎那凝凍住了。
程泱提著行囊,緩緩走近,在吧檯前的椅子坐了下來,目光沒有離開過她。
「程——」徐建國錯愕地張大嘴,隨即識相地保持無聲。
如藍眼眶刺痛、鼻頭泛酸,對著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孔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曬黑了,頭髮也長長了,但是那一身乾淨、清朗的氣息仍是不變。
她不敢相信他就在眼前。
如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想喝什麼?」
「隨便。」
她點頭,即使雙手微微抖動,還是很快地調出一杯酒。
「這杯叫什麼?」程泱問,視線卻從頭到尾都停在她身上。
「這杯酒……」如藍彎唇微笑,瞬間淚眼模糊。「叫做『我愛你』。」
語音方落,她衝出吧檯,撲進他懷中。
「終於等到你了……」她又哭又笑。「我好想你……」
「我也是……」程泱捧住她的臉,將一切相思貫注於深情的親吻中。
徐建國連同兩、三隻閒雜小貓紛紛識相離去。
這晚,小小的酒館,成了愛侶的天堂。
【全文完】
萬聖節一定有鬼 蘇霏
萬聖節,據說是古代居住在愛爾蘭、大不列顛一帶的居爾特人流傳下來的節日,俊來由愛爾蘭移民帶到美國。
一直以為只有美國人才會在十月三十一日晚上,讓他們的小孩打扮得奇形怪狀挨家挨戶討糖果,也就是眾所皆知的「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
結果我錯了。
前年這天,我人在法國,因為離開美國已久,早把這個非固定假日的日子拋在腦後,完全不當一回事。
晚餐時間前後,外頭天色已黑,下著雨,我獨自在家敲著鍵盤寫稿,門鈴響了第一聲,我沒理,以為是什麼推銷員,想讓門外人自行消失。
門鈴又響了第二聲、第三聲……對方鍥而不捨、死不放棄。我火了,最討厭寫稿的時候受干擾,所以臭著臉要去開門趕人。
還沒走到門前,就聽見外頭小孩子的嬉鬧聲,我愣了下,一種很不祥的感覺出現。
今天……好像是十月……三十一日?!
啊!死了∼∼
我大驚失色,別說是糖果餅乾,家裡連能吃的東西都所剩無幾,總不能開門之後一任發一顆洋蔥吧?!(這個煮義大利面的必備品我通常有,只是不確定有多少……)
我可不想從今以後在這個小社區裡受人指指點點!
一咬牙,鐵了心,決定抵死不開門,假裝沒人在。
可恨哪……這些法國小孩什麼不好學,學人家玩trick or treat做什麼?!還風雨無阻咧!
終於,那批小孩離去,我立刻關燈,把沒人在家的假象實行徹底。
可惜沒能慶幸太久,幾分鐘後又來了第二波、第三波……我嘔血,社區裡幾時出現那麼多小孩?他們就看不出「沒人在家」嗎?!
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
在各波攻勢的短暫空檔中,歐吉桑下班歸來,我火速將他拉進屋裡,飛快關上門。
「幹麼不開燈?」
「噓∼∼小聲點。」我如臨大敵,低聲告訴他:「萬聖節啦,小孩子來討糖,家裡什麼都沒有!」
坦白說,我寧願面對真的妖魔鬼怪,也不要面對—大票眨著大眼睛的外國小朋友,用控訴的目光說:「姊姊(好吧,阿姨……=_=|||),大家都有準備糖果,為什麼你沒有?」
這可是關係到國民外交、同胞形象的大問題!
結果就是,我跟歐吉桑排排坐在黑暗中,聽著彼此的肚子嘰哩咕嚕叫,直到許久以後危機解除,門鈴終於沉寂下來,才敢開燈弄晚餐。
幾個星期前,是我搬到英國之後的第一個萬聖節。(去年是因為真正外出不在家,所以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