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張紙像鎮強屍的符咒似地貼在她額上,出手的人可是一點都不溫柔。
「痛欸!」如藍摘下便利貼,揉了揉額頭,「這什麼?」
「我三姊夫開的進出口傢俱公司在征秘書,下禮拜二帶履歷表去找他,名字和公司地址都在上面。」
如藍錯愕,說不出話來。
「別高興得太早,他人很一絲不苟,對員工要求很高,要是你不符合他的求才條件,他絕不會因為我的關係錄用你。」他報復似地故意嚇她,而後丟下一句:「我去弄點吃的。」
如藍怔怔地看著那挺拔、頤長的背影,忽地眼眶發熱。
沒想到他居然替她設想了那麼多……
除了厚厚的感動,心中彷彿還有什麼微妙、特別的東西在滋生著,可是……
她不敢去探索。
第六章
夜已深。
簡單地吃過幾乎算宵夜的晚餐,程泱很快地洗完澡,將一把鑰匙給丁如藍,自己拿了另一把。
「把門鎖好,還想吃什麼喝什麼的話自己去翻冰箱;晚上冷的話,櫥子裡還有多的棉被,書桌抽屜有點現金防急用,明天早上我再來接你。」
「你要去哪裡?」如藍從沙發上蹦起身,衝到門邊。
「我到朋友家過夜。」
嗄?如藍大惑不解。「不用啊,我可以睡沙發,你還是可以睡臥房,幹麼要去別人家?」
程泱睞了她一眼。「不方便。」
如藍懵然呆站,好半晌才弄懂他的意思,大剌剌地笑道:「不會吧……你還怕孤男寡女喔?什麼時代了,現在男生女生一起租房子的也不是沒有,我們是朋友,而且又是一個睡床一個睡沙發,有什麼關係?」
很有關係,大大地有關係。
程泱目光深沉地睇著毫無危機意識的呆呆女,心中既想歎息又是氣惱。
她臉上脂粉未施,大大的眼睛清澈有如小鹿,粉嫩的唇瓣閃爍著自然的光澤。纖細的身軀穿著他的衣服,小巧挺立的胸部就裹在棉質衣料下,細緻光滑的鎖骨部分顯露在過大的衣領外,惹得他心頭發癢、慾望悸動。
換作是別人,他當然可以相安無事地同眠一個屋簷下,但若對象是她,恐怕會成了自找罪受、自我折磨。
「我一個人會很無聊,又還不想睡,你留下來陪我講話啦。」如藍對他的掙扎毫無感應,很兄弟地拍拍他的肩,玩笑道:「安啦安啦,我不怕名節受損。」
程泱眸色一閃,冷不防地揪住她的手,傾身逼近她。
「你對我就這麼放心?」輕輕地一句問話,卻隱隱透著危險氣息。
如藍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仰,兩眼瞪得老大,身子幾乎貼上牆壁。
「你真的就那麼信任我,不怕我對你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他再逼近,直到嘴唇只差幾公分就要碰上她的。
「是、是……」如藍困難地吞嚥著,只覺口乾舌燥、心跳如鼓,膝蓋像豆花一樣軟綿綿。她的確信任他,可是……可是……她「可是」不出來,腦袋糊成一片,眼裡只有那張蠱惑人的容顏,感覺到的只有那熱呼呼的氣息。
「記住,如藍,我也是個男人,男人都是有獸性的。」他靠得如此近,幾乎像要把每個字吐進她嘴裡。
如藍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完全處於當機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泱鬆開她的手,往後退,露出意味不明的一抹笑。
如藍眨巴著眼睛,怔愣了好一晌才回魂。
「厚∼∼差點被你嚇死!」她略帶神經質地笑出聲,捶了他一下,掩去心頭那份類似遺憾的東西。她還以為他要吻她……真是想太多!
「程泱,你真的該改行當演員,演得有夠逼真!」
程泱撇了撇嘴,彷彿懶得再跟她多說,卻逕自脫了穿好的鞋,把手中鑰匙放櫃子上,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罷了,自我折磨就自我折磨吧,如果她不想一個人,就留下陪她好了。
見他的動作,如藍不由得開心。雖然他偶爾有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行為,可是說不上為什麼,她就是喜歡與他在一起,也許他那些女性親友團也是同樣的感覺,才會三天兩頭來騷擾他。
或許因為程泱在身邊使她特別放鬆,也可能是因為折騰了一天真是累了,原本興致勃勃找人說話的如藍不多久,就軟趴趴地癱在沙發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電視遙控器。
程泱睞了她一眼,忽道:「你沒說昨晚跟高廷瀚的約會結果怎麼樣。」
如藍坐直了身子,搔頭傻笑。「那個喔……嘿嘿……有點小慘……」她把約會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程泱靜默良久,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你真的跟他說亂倫生下的小孩會長豬尾巴?內容這麼豐富的《百年孤寂》,你只記得完全不是重點的部分?」
「呃……」她側著頭努力思索。「還有那個反反覆覆不斷鑄做小金魚飾品的怪怪上校……」
程泱無聲悶笑起來,把如藍的臉都笑紅了。
「我本來就沒什麼文學素養,哪裡看得出作者想表達什麼……」她咕噥。
程泱還在笑,但笑容好像變了質,似乎顯得開心。
「你那麼高興做什麼?」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喔。
「我沒有。」他斂起笑容,矢口否認。「你為什麼一心一意想嫁有錢人?」他問出一個糾纏腦中已久的問題。
如藍聳聳肩,答道:「我家一直都沒什麼錢,我上幼稚園的時候我爸過世,家裡更拮据,全靠我媽一個人把我撫養長大,可是她因為操勞過度,在我高二那年也走了。
其實有好幾個人追過我媽,她漂亮又善良,但她愛的只有我爸,從來沒考慮再嫁。我一直認為,如果她當初嫁給一個有錢又疼她的老公,一定不會那麼年輕就死掉。而且有時我會想,如果我是她,一定早就再嫁……」
一個小小的呵欠毫無預警地冒出來,如藍把抱枕放在身下、一手撐著頭,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後才又繼續道:「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常常是穿別人不要的衣服和鞋子,有時候連書本都是人家給的,學校裡總有小朋友會笑我,然後我就會很難過。後來我偷偷發誓,以後等我有自己的小孩,絕對不會讓同樣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我會給他們所有最新、最好的東西。」
程泱靜靜地坐在她身旁,聽得心中泛疼,想將她攬入懷中輕撫她的秀髮,卻只能壓抑那股衝動。若他做出這麼親暱的舉動,肯定把她嚇死。
「程泱,我不像你……」如藍微笑。「我頭腦不好,從小不管我多麼努力就是考不出好成績,這輩子不太可能有什麼成就。我也從來沒有偏財運,別說是樂透,我連發票的兩百塊都沒中過半次,如果我想擁有一個富足、安穩的家庭,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有錢男人嫁了。」
「能達成你的願望的人不少,為什麼選上高廷瀚?你那麼喜歡他嗎?」
「他是我第一個有機會認識、又還單身的有錢人——」如藍又打了個呵欠,完全沒發現身旁人的酸意。「而且他那麼帥,成熟穩重、積極上進,最難得的是他算白手起家的企業家,感覺就很可靠,是正常女人都嘛會喜歡……」
程泱心一沉,想開口再說什麼,卻發現她已閉上雙眼,夢周公去了。
他胸口又酸又澀。若是現在坐在她身邊的是高廷瀚,她八成會興奮得連續幾天都睡不著覺吧?
他安靜地起身,毫不費力地將她抱起來,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臥室的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凝視著那張睡得毫無防備的臉蛋,程泱輕歎一聲,彎身做了一件他想了整晚的事——在那兩片小小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然後他關上門,回到客廳。
這晚,如藍一夜好眠。
沙發上的程泱,卻是睜眼到天明。
真是太糟糕了,他苦笑。
因為他不久前才發現,如藍想要的東西,他一樣也給不起。
而她看上的男人,擁有著一切與他相反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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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下午,丁如藍向公司請了假,到程泱三姊夫的傢俱公司應徵。
程泱的三姊夫看起來很嚴肅,如藍起初很擔心,沒想到三姊夫看過她的履歷表,又跟她談了二十多分鐘之後,當下就決定錄用她。
若不是疼程泱賣他面子,就是這個三姊失真的很急著找一個新秘書,如藍認為前者的可能性較大。
無論如何,如藍可是高興得走路輕飄飄,就差沒當街跳起舞來。
就在她想把好消息告訴程泱時,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電話。
來電者居然是高廷瀚。
他再次邀她晚餐。如藍完全傻眼,她怎麼也想不到高廷瀚居然還想看到她,但他接下來說的話,才叫做震撼。
「我不能說上一次的約會如我所預期,但是我想了幾天,雖然你跟我想像中有所出入,我卻發現你的直率是一種迷人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