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剛低笑出聲,為兩兄弟的默契露出入獄以來頭一個笑容。
「一定會雨過天青的!」閻昭凌豪氣地開口,兩兄弟再一次交換了自信滿滿的眼神。
☆☆☆☆☆☆☆☆☆☆ ☆☆☆☆☆☆☆☆☆☆
轉眼間又過了半個月,皇太后壽宴這一日,皇宮裡裡外外張燈結綵,皇家子弟、王公大臣紛紛帶著獻禮進宮替皇大後祝壽。
閻昭凌則獨自一人赴宴,赴宴前,他在廣香公主的安排下,私下會見江允嬋。
「怎麼是你?」江允嬋愣了愣,沒想到閻昭凌竟會假傳廣香公主之意,私下與她會面。
閻昭凌緩緩從身後拿出一幅畫,這是當年湛剛為江允嬋所畫的一系列美人圖當中的一幅。他冷冷地道:「娘娘別緊張,微臣不過是拿樣東西讓你過目罷了。」
江允嬋的眸光才落在圖上,猛地一凜,一眼就認出那是當年湛剛幫她畫的仕女圖。
當年湛剛為她畫的圖不止一幅,而其中一幅極受皇帝青睞,至今仍留在皇帝的寢宮。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抬起艷眸,眸底掠過一絲不堪回首的狼狽。
「你看到這幅畫,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你真的忍心看湛剛為你蒙上不白之冤?」閻昭凌開門見山地道。
她斂下眉,眸底掠過一抹微乎其微的慌。
「你到底想說什麼?」
閻昭凌瞥了她一眼,收起畫淡淡地道:「不想說什麼,只要你的良心無愧於天地就好。只不過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自己決定進宮的,並沒有人逼你。」
閻昭凌話一說完,迅速由她身旁掠過。
此時,他們只能放手一搏,賭一賭江允嬋是否真如此狠心,想置湛剛於死地!
☆☆☆☆☆☆☆☆☆☆ ☆☆☆☆☆☆☆☆☆☆
江允嬋一臉恍惚地看著眼前熱鬧的壽宴。
當閻昭凌由她身旁走過時,她心裡被他的一席話給打亂了。
這陣子以來,夜不能眠的焦躁全在瞬間湧進心頭。
是的!當初湛剛曾說過要帶她遠走高飛,但只因她想一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滋味,所以拒絕了他,毅然決然進了宮。
閻昭凌說得沒錯,沒人逼她,這是她自己的決定。
如今湛剛找到了他的幸福,她卻悔困華牢,成了不能飛的鳳凰。
所以她恨,她不甘心!
「愛妃,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皇帝的大手輕揉著她的巧肩,發覺她的異樣,寵溺地問。
「沒……臣妾……臣妾沒想什麼。」江允嬋恍然回過神,眸光一飄,竟接收到眾人鄙夷的眸光。
皇太后、廣香公主、閻昭凌……他們譴責又嚴厲的眼神教她緊張得不知所措。
她錯了嗎?為什麼他們要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為什麼?
皇帝瞧她一張臉透著死白,連忙開口。「難不成愛妃還在為湛畫師輕薄之事煩心?若真如此,朕明日立刻下旨,斬了那淫徒!」
斬?!
「匡啷」一聲,江允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她彷彿可以聽到湛剛悲慟欲絕的聲音在耳邊盤旋!
嬋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嬋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與湛剛的過往,交雜著近日所發生的一切,複雜思緒在她腦中不斷盤旋著。
說不出的愧責、愛戀,伴隨著心頭渴望自由的千百種情緒,將她絞擰住,迫得她不能呼吸。
突地,江允嬋撫著自己的頭尖叫出聲。
「我沒錯、我沒錯!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愛妃?你怎麼了?愛妃?!」皇帝見狀,不顧壽宴未了,連忙吼著。
「來人啊!宣太醫、宣太醫!」
江允嬋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怎麼就這樣說出了心裡話。
「愛妃、愛妃!」皇帝看她眼神呆滯,擔心地頻喚。
她的眼神掃過眾人,赫然發覺所有人嘲諷的嘴臉在她面前扭曲、變形!
你這歹毒的女人!
可怕!最毒婦人心!
江允嬋用力推開皇上,她再也無法忍受地反覆嘶吼著。
「我沒錯!是他咎由自取!他怎麼可以不帶我離開這鬼地方?!我要報復、我要他死!哈哈哈哈……」
眾人看著眼前的狀況,莫不為之震驚。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江允嬋竟會自己崩潰地說出事情真相。
接下來數日,藉著江允嬋當眾發狂之由,皇太后下令重新徹查整件事。
最後,終於還了湛剛清白,而這突如其來的情勢逆轉,讓江允嬋大受打擊,竟在一夕間白了發。
皇帝因為錯信寵妃而龍顏大怒,江允嬋從此被打入冷宮。
原本集寵愛於一身的江昭儀,頓時消失在內宮,用盡心機得來的榮華富貴,隨同她淒冷的下半生畫下句點。
第十章
湛剛一回到家,被湛母一堆去霉運的莫名儀式折騰了整整半個時辰後,他才得以解脫,回到寢房探看妻子。
一進屋裡,湛剛看著躺在榻上蒼白依舊的人兒,心疼的情緒無以復加。
腳步才趨近,湛剛便聽見楚寒洢的囈語了。
「那不是醜東西,那是洢兒……不要飛、不要飛……那是剛哥哥畫的洢兒……那不是醜東西,那是洢兒……」
處在那無止盡的對話中,楚寒洢只覺得渾身輕飄飄、軟綿綿,沒有一絲氣力。
她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只知道她的剛哥哥不要她了、討厭她了……
湛剛愣杵在原地,從不知道那段過去會帶給楚寒洢這麼大的陰影與痛苦。
她經常被這樣的夢困擾嗎?聽著她充滿無助的囈語,湛剛有種想殺死自己的衝動。
「洢兒、洢兒……」他揚袖拭去她額上的冷汗,以著溫緩的語氣,輕柔而沉定地將她拉出夢裡。
聽到那熟悉的呼喚,楚寒洢緩緩睜開眼,思緒一片空白,不知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醒了嗎?」
她輕眨墨睫,看見身旁的男子,心猛地一窒。
「剛哥哥?我在做夢嗎?你回來了?!」
他揚唇,懸著溫柔的笑,眼神卻帶著憂傷。「對,你做夢了,夢的是過去,不過現在你眼前的我,是真真實實的我。」
「皇上查明真相,所以放了你嗎?」所有神智回籠,她的心思終於落在他身上。
無論經過多久,湛剛永遠是她心裡最重要的人。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湛剛堅定地望著她。
「都過去了,今天,是我們夫妻倆重新開始的一天。」
楚寒洢看著他,胸臆間充塞著千言萬語,卻全化成眼淚,一顆顆潛然落下。「剛哥哥,我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你……」
湛剛將她攬抱入懷,像是要將她嵌進身子裡似的,不讓彼此間有任何空隙。
「我現在才明白,能這樣抱著你,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髮絲,不禁回想起在牢裡的無奈。
那時即便抱得再緊,他們之間仍隔著牢籠,經過這一次,不僅困住他的牢籠消失了,連心裡那一層隔閡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與她貼近的不只是彼此的身體,連心也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楚寒洢笑了,眼角卻不自覺泛出淚。
「別再哭了!你需要休息,如果讓娘知道,非要叨念我一番不可。」他蹙了蹙眉,總覺得是自己害得她如此傷心,淚流不停。
此刻她想起的是肚腹裡未保住的孩子,即使當日閻昭凌已將湛剛的話轉達,但她還是無法不自責、無法不難過,那是她和湛剛的第一個孩子呢!
「剛哥哥,對不起!如果我再小心一些……」
頓時一抹近乎酸楚的情緒狠狠攫住湛剛,他抱著她啞聲安慰。「別再自責了,或許是這孩子與我們無緣,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再多生幾個,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問:「你不怪我、不生氣?」
「生命裡有太多無法強求的事,若真要怪,牽扯的又何止你我呢?」湛剛斂眸低語。經過生死的考驗、江允嬋之事,全都給了他很深、很深的體悟,也讓他更珍惜彼此的夫妻情緣。
他的話讓她不自覺又紅了眼眶。
「不要再哭了,身體沒養好,以後怎麼為我生孩子?」他擰了擰妻子的鼻,窺得她溫柔嫻雅外,孩子氣的一面。
「剛哥哥,洢兒真的好愛、好愛你……」楚寒浴攀上他的肩,在他耳畔輕喃,話一說完,她似又覺得不妥,粉頸漫著一股可疑的臊紅,不敢抬頭看他。
湛剛愣了愣,乍聞她的告白,有些赧然、有些驚喜,也有些感動。
她對他的愛是如此坦白而率直,而他卻一再將這真誠扭曲為孟浪、不知羞……
心緒浮動,他出其不意地低頭吻了一下她頰上的疤。「不要再管臉上的疤了,這是成為我新娘的印記,我不准你除掉那道疤,知道嗎?」
楚寒洢輕眨墨睫,感覺一股熱意透過她臉上的疤,沁入肌膚、緩緩在胸臆間沸騰。
眼淚再一次滴落,她掄起拳,不依地槌打著他。
「都是你,叫人不哭,卻拚命惹人哭,你怎麼可以這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