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名幫手端了碗清水過來,用棉布沾了些許清水潤澤雷青雲乾涸的嘴唇。
在西北期間,春實實收了幾名自願幫忙的人協助照顧病患,而這些人也因染病死了好幾個,眼前的這個是剛來不久的。
她瞧著幫手的動作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站起身,因動作太大,驚嚇了幫手。
「怎麼了?!」
「這水……」春實實指著幫手手中的那碗水。
「這……對不起,外頭連日大雨,道路多處坍方,平日為您與雷四爺送飲水的人無法順利送水過來,我便自作主張將給水換成此地的水……沒想到,您就發現了……」這人忙心虛的說。
春實實臉色一白,其實她並非發現水不同,而是忽然有了個想法,她快速上前接過那碗水仔細認真的看著。自他們來到西北之後,顧柏臨怕他們誤飲到病人的獨水,特意疏通關係,命人每日從百里外送水給他們,而她長時間待在醫藥房裡照顧病患,幾乎沒喝過西北的水,而青雲不同,他經常在外辦事,雖然盡量不喝西北地區的生水,但若長時間在外,便不可避免會喝上一些,莫非因為她未曾喝過西北的水這才能平安無事,而他喝了,所以染病……
「你讓雷四爺喝了多久的西北水?」她急問。
「自他生病過後,就一直喝此地的水……」
「那我喝的是送來的水還是此地的水?」她再度確認。
「我想世子送來的水剩不多,受損的道路也不知何時能恢復,就想將僅剩的水留給您,因此您喝的是世子送來的。」
春實實腦袋迅速的轉動,是了,她沒喝此地的水,可他喝了,而且生病期間還持續的喝,其他人也一樣,這才會讓病情更加嚴重,終至死亡!
有了這論點支持,春實實精神一振,立即往外衝。
「您這是要上哪去啊?!」幫手見她像是想通什麼的衝出去,在後頭扯嗓問。
「我到水源高地去!」春實實頭也不回,邊跑邊回答。
「水源高地?那裡離這兒有段距離,來回得花上一天,您為什麼要去那兒?」
「你先別多問,幫我顧著雷四爺,別再讓他喝任何一口西北的水,我去去就回!」說著,她人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春實實一路奔往水源高地,西北居民所喝的水大多來自那裡,之前她曾懷疑過水源,請人汲水回來檢測過,但並未發現病因,可這次她決定親自跑一趟源頭,徹底清查這水到底有沒有問題。
奔波了半日才抵達水源高地,來不及喘息,就積極的在水源四周尋找可疑處,驀然,她發現多株深紫色的植物,因為研究中藥,她對植物認識不少,而這植物她沒見過,但它就生長在水源的最頂端,根莖極為強健,能穿透泥土深入水源吸取水分……
春實實將那株植物湊近鼻子聞一聞,無味,但她不敢嘗,就怕可能有毒,她拔下一株帶走,拿回去給幫手看。
「這是茴江草,在西北很普遍,不過後來大伙嫌這草長得雜亂便砍去不少,最後這草就只生長在靠近水源的高地上,它絕對不是毒草,因為這草與西北人共存幾十年了。」幫手是西北人,很肯定的告訴她。
「是這樣的嗎?」春實實失望了,她以為這植物有毒,根莖入水後將毒素帶入水中,導致大家飲用後中毒,但這植物若無毒,那她的猜測顯然是錯的,而且先前她也檢查過了,飲用的水確實無異樣。
她喪氣的坐下來,疲憊佈滿臉龐。
「雷四夫人,您去了一趟高地,想必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我用世子送來僅剩的水煮了兩碗粥,一碗剛才喂雷四爺吃下了,這一碗是留給您的。您快吃了吧,您是咱們西北人的希望,咱們不能失去您,您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行,不要與雷四爺一起倒下了。」
幫手眼眶蓄滿淚水。
這對夫婦不顧自己安危,努力的救助西北人,他們感激涕零,如今雷四爺也染病了,他們不願再見春實實也倒下,若連她也倒了,西北就當真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大家都得等死。
春實實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但還是勉強端過粥,小口小口的吞入肚子裡,可她對於自己吃了什麼,根本食不知味。
見她肯吃東西,幫手不禁高興了。「這碗粥放了草菇,是咱們西北人非常愛吃的食物,您也多吃點。」
春實實點點頭,她在西北待了一年,自然吃過這個菇,因為菇類可增強免疫力,所以平日她也鼓勵病人多吃。
她國起碗裡的草菇,送入口中前順口問起:「這草菇是本地的嗎?」
「不是,這是由南方傳來的品種,因為口感佳,頗有嚼勁,很合咱們西北人的胃口,這兩年傳到西北後成為家家戶戶經常入菜的食物。」
聽聞這話,春實實雙眉立即皺起。「這是近兩年才由南方過來的品種?而西北傳病疫也是這兩年的事……」她靈光一現,盯著自己帶回來的茴江草,眼中有了深思。
「單瞧這兩樣東西都沒有毒,可若將它們合在一起的話……」
幫手聰慧,已聽出端倪,立刻接話道:「您懷疑這兩種東西分開吃無毒,但若是一起食用就會有毒?」
她霍然起身。「沒錯,茴江草生長在高地的水源旁,它本身所含的物質容易滲進水中讓大家飲用到,若再搭配這個草菇,便很有可能出問題。」
「啊,我記得雷四爺染病那天,外出所帶的食物是我準備的,裡頭就有草菇,若他在外頭又飲了高地流下的水,那……莫非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染病的?」
春實實臉色一整。「快去,通知大家先別喝水,讓人去將水源處的茴江草全剷除,近期內也不要再食用草菇,如此一來便可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了。」
「好,我立刻去向大家說!」幫手興奮不已,可能真的找到病疫根源了!
春實實累極了,真的,累極了!
抱著雷青雲的身子,而他早已無意識,她枕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心臟緩慢的跳動,眼淚終究在眼角生成,慢慢地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又三天過去了,她已停止讓他飲用高地的水,也未讓他食用草菇,可他仍是遲遲未醒,並且一日衰弱過一日,她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對不起,我推測錯誤了……救不了你……救不了你……」她無比悲傷。「若你還是要走,那不要落了我,咱們說好到哪都一塊的……」她哽咽著,將掌心輕輕貼著他的手,絕望下開口唱起歌來——
「一寸光陰一寸心,一朵曇花一朵雲,一朵雪花一朵夢境,一一捧在手掌心。」她一字一句的唱,淚一滴一滴的流。「一顆塵埃一菩提,一顆流星一個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妻,只是神話的魔鏡,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你是天地,你是風雨你是晴,你是溫柔的叛逆,逆轉我的一年四季……」
驀地,緊貼著的手掌蠕動了一下,握住了她。
「這首歌,我聽過第二回了……一直想問……這是哪裡的歌曲?」
頭頂傳來輕淺虛弱的問話,她一怔後,雙眸的淚瞬間洶湧,她沒仰頭,只是伏在他胸膛上盡情的哭。
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終於能說話了,才啞著嗓子告訴他道:「這歌來自未來,不是這時代的產物。」
「是嗎?原來是未來的歌……」
「你不吃驚嗎?」
「不吃驚。」
「為什麼?」
「你與岳丈、岳母很不同,我早……猜過,你或許是別人……」
「你……不怕嗎?」
「怕?怕與我同甘共苦的妻子?怕努力將我的命救回來之人?不,怎會,若怕……只怕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不配做你的丈夫……」
她再度嚶嚶曝泣,過去她一直小心隱藏自己的秘密,怕被他排斥,怕他把她當成瘋子、妖怪看待,可他……原來早猜出來,並且全心全意的接受,沒有一絲遠離驚濯,這令她感激至極。
「過去的我名叫周筱琳,你想記就記,不想知道也罷,只要記得我是春實實,您的妻子春實實。」
「嗯,我曉得,你是春實實,我的妻……唯一的妻。」
「謝謝你,謝謝你能活過來,謝謝你愛我!」聽著他逐漸強健的心跳聲,她無比激動與感激。
尾聲 善惡終有報
祁州城的街上,出現一名殘了腿在地上奮力爬行的人。
這人蓬頭垢面,衣物殘破不堪,全身航髒極了,不知費了多少精力爬行了多遠,才來到祁州。
他腿雖廢了,可他不甘心,一定得回來,只要到了家,家中妻妾如雲,還怕沒人能照顧他下半輩子嗎?
他吃力的爬到一處大宅前,只是原本門楣上熟悉的牌匾改成了「李宅」。
他看錯了嗎?
這明明是當初分家後,他親自挑選買下的宅子,裡頭的佈置美輪美奐,極盡奢侈,怎會未經他同意便換了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