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他為何來台灣,為何暫時拋下過往的一切,孑然一身,對他而言,那個秘密太不堪,他忘了也好。
「不!我不是宿命論者,我的命運要自己掌控,即使是你,也左右不了。」他仍然堅持。
易地而處,她也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但時空背景都不同了,更何況,他還有了未婚妻。「那麼,就當做我很怨你吧,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就算要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你不想放手,我也不想談,那只會讓我更痛而已。」
即使她心裡還因他愛著、眷戀著、傷痛著,她還是勇敢的拒絕了他。
第2章(1)
「你說什麼?唐韻璇拒絕說出你們的過往,孩子還被她爸半路攔截載到台中豪宅去,怕你見到後會搶」
將近晚上九點,嚴子毅坐在台中市區一家酒吧的角落,手機裡傳來好友難以置信的聲音。
「亞歷的事她也是她爸打電話給她才知道的,對這一點,她有向我道歉。」他平靜的說著,但手裡拿的是一杯純威士忌,透露他沒有表面上那麼無所謂。
「那你們之間的事呢?你有權利知道。」
「我有未婚妻,顯然影響她的意願。」他想了許久,得到這個答案。
松本健發出一聲挫敗的呻吟,「你怎麼說了?唐韻璇不是沒腦袋的女人,她是IQ兩百的天才少女,既然現在大家各自有不同的人生,她何必拿過去的事來攪和。」
「但過去跟現在對我而言,一樣的重要。」他硬邦邦的說著。
「那是對你,對她而言,也許不同,」簡直被好友打敗,「她替你生了孩子,一定對你用情很深,原以為你死了,但你又出現,還有未婚妻,你要她說什麼?說要你回來?要你再愛她?
要你再跟她一起生活?」
「如果我曾給過她這樣的承諾,我會履行的。」嚴子毅毫不猶疑的表示。
松本健無言了,雖然他也明白那所謂的未婚妻不過像是在談一筆生意,跟感情沾不上邊。「好吧,那跟她面對面有沒有什麼感覺浮現?熟悉?還是悸動什麼?」他畢竟是醫生嘛!
嚴子毅的腦海中浮現唐韻璇的清秀臉龐,「沒有,什麼感覺也沒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仰頭將酒喝下,「我回飯店了,明天我會再上山一趟。」
「她今天都不說了,明天會說嗎?」他說得很中肯。
「我會找到方法的。」
也是,世界上除了淡薄的親情,萬能的嚴子毅還沒有辦不到的事,「祝好運。」
這一晚,嚴子毅在下榻飯店翻看唐韻璇的相關資料,一邊思索,直到半夜才上床就寢,第二天一早,再度開車前往拉拉小鎮。
乍見他那張與唐亞歷一樣的面容,花姨簡直嚇呆了,還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走上前要將他看得更清楚些。
「你怎麼又來了?」
聽到引擎熄火聲,她以為是父親將兒子載回來了,沒想到,一走出來看到的人卻是他!
一個長期佔據她的心、讓她魂牽夢縈,還在昨天等同向她宣告不會再屬於她的男人,想到這裡,唐韻璇的心就隱隱作痛。
眼下多了淡淡的陰影,她昨晚肯定也睡不好。嚴子毅睇著她素淨的臉龐心想。
「唐醫生,我的天,他是亞歷的爸啊!他終於來看你們母子了,難怪你昨晚睡不好,我一早就發現你有一雙熊貓眼。」花姨終於從驚愕中回神,連珠炮般的說了一大串。
唐韻璇無法反駁。「孩子不能偷生」這句話完全得到印證,只是花姨是鎮上的廣播電台,被她知道可不太妙。昨天她還慶幸嚴子毅來診所時,只有她爸跟黃大哥看到,現在——「你好、你好。」不在乎嚴子毅那張冰塊臉,花姨熱情的握著他的雙手拚命上下搖晃,「我是唐醫生請的護士,叫我花姨就好,你家亞歷好可愛喔,雖然老是冰著一張臉,挺嚇人的,但看久了就覺得好可愛……」
「花姨,你先將今天掛號病人的病歷放到我桌上,好不好?」唐韻璇不得不打斷她的話,不然,講半小時也不會斷的!
花姨點點頭,再笑咪咪的看了嚴子毅一眼,才轉身鑽進掛號拿藥處整理病歷,但只有兩個人預約掛號啊!
她一愣,看到孩子的爸媽也走進來,她笑了,自己就將耳朵豎直點嘍。
兩人走到小客廳的候診椅坐下,嚴子毅看了在掛號處的花姨一眼,「她……我是指鎮上的人不知道我……」
她搖頭,「知道你落海失蹤的只有我最親近的家人,鎮上的人只知道我是單親媽媽,當然會猜測有關你的事,但不會當面問,怕傷著我,大家都很善良。」
他明白的點點頭,「言歸正傳,你知道我為何再度上門。」
「我以為昨晚送你上車時,已經說清楚了。」她雙手交纏,一向樂觀開朗的她,面對死而復生的親密愛人,心還是沉重。
「你不說也行,我可以飛一趟智利,找你姊姊聶丹丹,從我查到的資料裡,你們感情親密,當然,不只是她,任何跟你接觸過的人,我會一個一個的找出來,就算要耗上一年、兩年,我都要將遺失的記憶給拼湊起來。」冷峻的黑眸裡顯示了他的決心。
她咬著下唇。姊姊飛到智利拍照已一個月了,看來,他手上的資訊比她想的還要多,不過……
搖搖頭,她苦口婆心道:「何必呢?你現在過得很好,不是嗎?」
「對我而言不夠。」
看樣子他是跟她耗上了,問題是,她真要他費時費力的去尋找遺失的記憶?「可是,我今天要看診……」
「只有兩個老傢伙,而且,他們是來聊天,根本不是來看病的,我跟他們說你老公過來,要他們別來湊熱鬧。」花姨耳朵拉得長長的,兩人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所以,馬上適時的出聲、走出來,再笑咪咪的將玻璃門上的牌子翻成「休診中」。
唐韻璇傻眼,「花姨——」
「你就放心,我會跟那兩個老傢伙聊的,」花姨笑呵呵的看著嚴子毅,一手還貼在玻璃門上,捨不得推開走人。「這鎮上的居民老的老、小的小,但好山好水,每個身體都不錯的,只是孤單了些,來找唐醫生看病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看心病的啦……」
唐韻璇不得不打斷她,「花姨。」
「好好好,我走了,你們好好聊聊。」她眉開眼笑的走出去,將診所門關上的剎那,又探頭進來。「唐醫生,亞歷的爸很有心,忘了你,但還是想盡辦法的找到你了,該說的就要說,他有權利知道一切啊。」
語畢,門又關上了。
唐韻璇愣愣的眨了眨眼。完蛋了,不需要一天,鎮上的人都會知道他們的事了,而且,還會像波浪般的一個個上門來勸她,這裡的人都太善良,一定要看到美好的結局。
嚴子毅什麼也沒說,但堅定黑眸已明白的宣示,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雙肩一垮,她明白自己沒得選擇,但是有個要求,「等我確定亞歷到學校上課後再說。」
約莫一個鐘頭後,她確定父親有將孩子送去上課,但守在教室外,不讓「某人」靠近他金孫一步。
接下來,故事要開始時,一個不識字的老人家還是推門而入,拉拉雜雜和她聊了一、兩個小時才離開,獨自上到二樓的嚴子毅差點沒下來趕人。
終於,在近午時刻,她跟他的故事開始了。
「那是五年前,一個初春陰沉的午後,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糟……」
台北的天空佔滿層層烏雲,整座城市也成了一片灰蒙。
從上班的私立醫院走出來的唐韻璇,一向愛笑的清秀臉龐難得的掛上兩串淚水。她不懂,難道就因為擁有高IQ,冠上「天才」兩字,一生就注定要被「另眼相看」嗎?
即使她有滿腔熱血和好心腸,但仍是同齡朋友眼中的怪胎,再加上不停的跳級就讀,年齡上的落差,讓她沒有童年、交不到好友,當然,也沒有機會談戀愛,但這些都沒關係,她很知足、很樂天,很認真的做自己該做的事。
然而她的聰明依然成為一堵無形的高牆,讓她打不進同儕的圈子,想到這裡,淚水再度模糊了她的視線。
腳跟一旋轉往社區內的公園,她頭垂得更低,就擔心附近住戶或到這裡散步的病患及家屬會認出她來,畢竟她住的大樓就在不遠處。
如果可以,她也想當個平庸的人,從進到醫院工作開始,她就受到排擠,尤其是同在醫療線上的同事。
不管是世家子弟,還是苦熬醫學院多年才進入這家醫院的同事,對她都挺冷漠的,她當然知道原因,她這名超級資優生在連連跳級下,輕輕鬆鬆的就與他們並肩工作,還得到院長的青睞,在他身邊當助手,這是多少年輕醫生夢寐以求的事。
不意外的,她被排擠得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