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顧氏把齊金珠往廚房扔,這還真扔對了,齊家幾個姨娘通房只要想起兒女會因為母親而遭罪,都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不但對顧氏有禮,也教導自己的孩子要尊敬嫡長,故多年來,後宅安寧和樂,女人一旦不吵架,不爭寵,男人自然喜歡回家,老太爺與老太太對這媳婦都十分滿意。
顧氏入門第十年時,老太爺開始身子不舒爽,請了大夫,卻也說不出是什麼問題,老太爺漸漸變得不愛出門,而後下不了床,又過了一兩年,大抵也覺得自己差不多了,一日,他特意將一家子叫到床前吩咐後事。
齊老爺難過得說不出話,但父親開口,卻是不能不聽。
老太爺就一個兒子,祖輩傳下來的公田與公產,全數給了這個獨生兒子。
至於爺爺跟父親留給自己的私產,以及當掌櫃這些年得來的私房,趁著還有精神,給孫子分一分。
最大份的當然是給嫡長孫齊躍進,馨州跟雲州的肥田八處,年收租約五千兩,至於顧氏的第二個兒子躍東,則給了鎢州的三座煤田與兩座鹽田,年收三千五百。
躍南與躍西兩兄弟合得端州田產九處,年收約四千兩,平均一人一年可拿約兩千兩。
嫡女齊溫良得康祈府店舖八間,年收一千兩,另給現銀三萬兩。
庶女齊溫玉得梅花府店舖三間,年收四百兩,另給現銀一萬兩。
老太爺說到這裡,道,這些東西成親後才正式給,成親前的收益都歸顧氏,為免顧氏為難,無論孫子孫女,一律十四歲後才能議親。
至於齊金珠,無田無鋪,就是現銀五千兩。
老太爺親自說了,齊溫良定親後才給齊金珠議婚,齊溫良大紅花轎出門,才操辦齊金珠的嫁妝,原因很簡單,齊家是百年茶莊,要臉的,如果讓庶女先嫁,那不等於告訴天下人,我齊家就是姨娘通房先有孕,雖然馨州多的是知道顧氏吃了自己陪嫁丫頭虧的人,但都那麼多年了,人家不提,又何必敲鑼打鼓再引人注意。
大戶人家,第一個出來的不是嫡子嫡女,而是庶女,這打的不只是顧氏的臉,還有齊家的臉,老太爺不想將來見到祖先被罵,總之,躍進娶妻,溫良嫁人,才能輪到齊金珠,齊祝聞言,只能低頭說是。
齊溫良十四歲時,家中給她定了親,對象是紀家船運的嫡長子,紀頤生。
一個是百年傳承的茶莊小姐,一個是三代積富的船運少爺,怎麼看都是佳話,齊家對紀家很滿意,紀家也對齊家很滿意。
顧氏雖然才剛剛給齊躍進娶了媳婦,累得不行,但女兒也是她的心頭肉,不想委屈她,紀家也是差不多意思,紀家的嫡長子娶妻,無論如何得熱鬧一番,好好準備,於是約定兩年後成親,屆時,齊溫良十六,紀少爺十八,也不算太晚。
馨州商業繁榮,住戶多為商戶,規矩沒京城那樣多,齊紀兩家也不是什麼禮教壓頭的書香世家,既然定了親,走動自然頻繁起來,顧氏帶女兒去紀家作客,紀太太帶著紀少爺到齊家作客,讓兩個孩子見見面,都是常有的事情。
齊溫良見過紀少爺幾次,相貌不錯,彬彬有禮,要說缺點的話,就是書看太多了,有點八股跟死板,但母親說,紀家人口簡單,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庶子將來肯定會分出去,她在後宅是鐵打的地位不用怕。
想想也是,紀家人口簡單,既然人口簡單,過日子就不難了。
書讀得多也沒什麼不好,有錢人家的少爺,誰不愛玩樂,誰不愛風流,但紀少爺不但對吃喝嫖賭沒興趣,院子裡的通房也不過就兩個人,銀錢只用來買書,個性這樣老實,將來過日子肯定容易,自己樣貌不過清秀,算不上什麼天生美人,難得紀少爺不沉溺花街風流,不偏好女色,將來就不會有貌美姨娘來氣自己,即使有些固執也不要緊,自己讓著他就是了。
至此,她不再去想其他,把精神用在傢俱樣式,繡花圖樣這些東西上面,一心備嫁。
也因為嫡女已經定了親事,顧氏旋即開始給齊金珠看對象,老太爺過世前交代了,齊金珠的對象個性得直,這才鎮得住她,顧氏托了媒婆打聽,有一個甘姓國生挺不錯,家境貧,但脾氣硬,家中雖然是寡母拉拔兄妹長大,他卻不是那種任寡母拿捏的性子,最主要的是那甘姓國生會讀書,文章頗受夫子喜歡,好歹是齊家的人,這真要隨意打發,丟的也是齊家的臉,若是嫁給讀書人,不論貧富,基本上都挑不出問題。
第1章(2)
本來到這裡為止,一切都很正常。
誰家沒幾個侍妾,誰家沒幾個八卦,尤氏爬床雖然欠揍,但馨州欠揍的爬床丫頭可也不止她一個。
至於齊金珠,她也不是第一個變成丫頭的小姐,別說庶女,就算是庶子,生母犯下這樣的大忌,有子的主母也很難容得下,齊金珠還能在本家長大,談親,以尤氏的行為來說,已經算是顧氏大人大量了。
整個馨州都知道紀齊兩家的親事,兩年說短不短,一晃眼就過去一半,就在齊溫良繡完喜被,準備開始繡嫁衣時,她一下子從大戶千金變成說書先生口中的女主角,也不是說書先生缺德,挑個閨閣女子出來講,而是因為這實在太八卦了,不說都對不起這麼難得的大八卦。
齊金珠勾搭上紀少爺了!
號稱對美色不算特別喜愛的紀頤生竟為了她神魂顛倒,要求齊溫良帶著齊金珠嫁過來,屆時嫡妹為正妻,庶姊為姨娘,否則他不娶。
顧氏當下氣得不行,尤氏這樣,齊金珠也這樣,她跟溫良是欠了這對母女嗎?都要跟她們搶丈夫!自己息事寧人不想鬧大,她們還真以為萬事由自己掌握?
她再要齊家的面子,也不會犧牲自己的女兒。
想鬧笑話?好,她倒要看看最後悲慘的人是誰。
她命人把尤氏打了個屁股開花,鎖到柴房,吩咐傷好了就扔往莊子做苦工,至於齊金珠,不想嫁給國生,想嫁給大門大戶?那好,她就如這庶女所願,讓她嫁入大門大戶,蘇副知州的傻兒子。
照紀齊兩家的意思,就是快速把齊金珠嫁出去後,婚事照舊,反正還有一年呢,也夠紀少爺收心了。
齊溫良從知道這件事情開始,便整天關在房間裡,別說顧氏萬分疼惜,就連紀太太也來了,說兒子失心瘋,被她罵了幾次,已經反省過,對於未婚妻也很是歉疚,托了母親表達歉意,並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齊溫良性子軟,聽得未婚夫已經知錯,便不再那樣難過。
紀太太看她收了眼淚,命人把食盒拿上來,說知道她喜歡吃點心,自己下廚做了荷花酥,讓她嘗嘗。
雖然吃不下,但准婆婆一早起來自己下廚,又乘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過來,那荷花酥一朵一朵開著,顏色層層疊疊,足見是花了時間的,她再不想吃,也是乖乖拿了起來,把四塊荷花酥吃得乾乾淨淨。
紀太太見她這樣聽話溫順,更覺得喜歡,顧氏看女兒終於吃了東西,也覺得高興,就在這時候,紀太太的心腹賴嬤嬤,顧氏的心腹戴嬤嬤兩人都衝了進來,臉色奇差不說,賴嬤嬤更是一副天崩地裂的樣子,齊金珠的送嫁隊伍還沒出康祈府,人就被紀少爺中途攔截走,兩人私奔了。
於是齊溫良一下從深閨千金變成馨州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可憐者有之,嘲笑者有之,都說大黎國百年來沒發生過這麼離譜的事情。
顧氏一方面替女兒委屈,一方面又想砍人洩恨,這個女兒,她是從小精心教養的,教導禮儀的葉嬤嬤可是當年在彩晨宮待過的二等女官,院落的管事娘子江嬤嬤則是尚書嫡女從前的貼身丫頭,經過無數請托才請得這兩位,雖然是商家女兒,卻被養得像官家小姐,禮儀,教養無一不好,琴棋書畫也多有涉獵,如此即是想著將來成親,能討得丈夫喜歡,卻沒想到……
顧氏怒,齊老爺則是什麼都不敢說,妻子前幾年原本想把尤氏跟齊金珠扔往莊子的,母親也同意,是自己說對不起這女兒,好歹在本家長大,將來有利結親,這才留了她們,沒想到尤氏母女居然做出這種事情,別說溫良,就連顧氏他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躲了一陣子,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進了顧氏的倚福院,問問她該怎麼辦。
鬧成這樣,女兒是不可能再以齊家嫡女的名義出嫁了,不管嫁給誰,都會被拿出來當成笑話,這屈辱一輩子甩脫不掉。
兩夫妻商量了一陣,決定把女兒送往原州。
齊老爺有個叫做齊宗的遠房堂弟在原州做絲綢生意,兩夫妻的打算是讓女兒到原州,辦妥過繼文書,另外取個名字,以齊宗庶女的名義出嫁,屆時就能把紀混蛋給齊溫良潑的髒水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