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早上都是在茶香中度過,要不是葫蘆說中飯好了,還真不知道過了兩個多時辰。
下午也是一般。
她一把心思放入怎麼在水丹青上開出花朵,就不太會想起昨天的驚心動魄,累了一日,睡前醫娘給她按摩按摩,又是一覺到天亮。
如此,不是學茶,就是讓花蕊花瓣拉著去花園走走,身體不閒,腦袋不空,晚上一次惡夢也沒有。
江嬤嬤懸了幾日的心,這才總算放下。
忘了是第幾曰早上,她原本也以為是學茶,花蕊卻是笑道:「早荷開了,小姐想不想去看一看?」
一聽,她便來了興致,居然這樣早開花,也算稀奇。
江嬤嬤陪著,葫蘆櫻桃也帶上,花蕊花瓣領路,朝荷花處前去。
葫蘆咦了一聲,「這條路跟我們之前走的不太一樣對吧?」
「是啊,東北角這塊園子主要是桃林,荷花池,觀星閣,桃林裡有兩隻狐狸,有時候會跑到荷花池那,怕衝撞到小姐,所以之前都繞開附近,昨晚終於被老霍父子逮住,這才敢帶小姐過來。」
葫蘆奇道:「這附近又沒山,怎麼會有狐狸。」
「我們也不知道,這宅子其實已經買一年多了,但一直放著,後來是齊少爺說小姐想開茶莊,少爺這才派人過來整理,當時見那兩隻狐狸小,也沒趕,誰知道他們後來長這樣大,不過因為一直都是人在養,倒也沒什麼野性,只是怕小姐被這兩隻畜生嚇到,所以先抓起來。」
齊瑤想想這半個月來見到的園子景象,程商這宅子,有魚塘,水榭,竹林,樹林,另有花園數座,她看到的院落牆便有七八道,可不比馨州齊家還要小啊。
他當年十兩賣身給齊家,又因為蔣掌櫃之事情立功,被提拔起來,可就算哥哥給他花紅,怎麼算都不可能買得下這地方。
江嬤嬤也算是帶著這小姐長大的,知道她不好開口,便替她問了,「花蕊,從程掌櫃頂下蔣掌櫃的位置到現在,也不過幾年時間,宅子這樣大,又是在城北,沒個十萬兩只怕也買不下來,這,老婆子迷糊,就算少爺給再多花紅,也不可能買得起啊。」
「齊少爺分了不少花紅給我家少爺,我家少爺用那些花紅做南北貨運生意,賣身歸賣身,但大黎律法可沒規定賣身了就不能做生意,擁私財,少爺的財富即是這樣累積的,但本銀有限,能採買的東西自然有限,最好的時候,一趟也不過賺個三五百兩,後來累積到三千兩時,少爺便去洎江撈沉船。」
齊瑤聽到撈沉船時,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
洎江被稱為商江,主流連結大黎,西瑤,西善三個國家,支流或者交叉的江河更延伸到南籮國,南召國,自古以來,便是主要的商船運送河流。
河運雖然快速,但有時遇到大雨導致河水暴漲,以致船身撞上河石,船隻翻覆,因而衍生出另一種投機賺錢的方式,撈船。
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三五年,基本上是看本金能支撐多久,有人一撈致富,也有人千金散盡,卻只撈起幾塊破木板。
這程商膽子真大!
三千兩已經足以兩代富裕,他居然全拿來賭。
只是看今日光景,他肯定是得老天眷顧的那種。
「只能說少爺運氣好,沒三個月,就撈到商船,裡頭滿滿都是珠寶首飾,上船的手工匠人一看,說是西瑤手藝,精細又大量,很可能是六十幾年前,西瑤王欲娶南召公主的聘禮,少爺一聽,立刻跟船工說了,不管撈到多少,都分五分之一給他們,那些老船工一聽都樂翻,找越多得越多,那還不盡力撈,百來人的大隊憑著經驗跟一些昔日傳言,居然把西瑤王的聘禮大隊全撈上了,金銀珠寶不用說,那些器皿的價值可高了,西瑤王給南召公主的聘禮呢,誰不想收藏上一份,至於那些毀損的傢俱布料瓷器當然也沒浪費——西瑤王后來花了五十萬兩,把那批船上的東西全數買回。」
齊瑤直聽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程商很厲害,可沒想到這麼厲害,居然想到直接放消息給西瑤王室,讓他們整批買下來。
是,王室顏面不可損,扣除珠寶跟器皿等值錢之物,那些破爛的傢俱,布料,瓷器,已經泡水六十年的香料,西瑤王也都得買下來,誰讓那些箱子上都烙著西瑤皇室的國印,先祖皇帝對南召公主的情意若是流落大黎民間,那他真不用面對西瑤百姓了。
「少爺說話算話,十萬兩花紅平分給撈船的船工,另外四十萬兩……」
櫻桃忍不住接口,「繼續撈船?」
花蕊雙手連搖,「不撈了,少爺說沒人運氣那樣好,以前是苦於本錢不夠,只能走幾箱貨物,現在有四十萬兩本錢,少爺便放手做了——不瞞小姐,少爺合資海船,可比本家太太早了兩年,所以當初太太問喬家如何,少爺直接說可以信任,因為少爺老早在這塊打聽過了,只是當時喬家船還沒翻,所以不給人合資。」
葫蘆聽得雖然有趣,但也想到另一個問題,「花蕊,你這樣劈里啪啦的把程掌櫃的事情說出來,不怕被罵?」
「不怕,少爺那日跟我說到梨花居伺候,以後小姐才是我主人,小姐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問過他,現在小姐問話呢,婢子當然是好好回答。」
齊瑤這才想起,花蕊花瓣之前都是喊她「齊小姐」,但入住這裡後,卻改口喊「小姐」,原來是這緣故。
以前當她是齊家小姐,現在則是自己的小姐。
花蕊接著又笑說:「江嬤嬤剛剛說這宅子至少十萬兩,真的是十萬兩沒錯。這裡曾經是皇親貴胄的府第,格局做得很開,少爺一看就很喜歡,也沒嫌荒涼,便買了下來,雜草啊,荒木啊都不是問題,反正都是能處理的,翻修翻修就能住人了,說來也巧,少爺本來沒有要修主院以外的院落,說還沒成親,修了給誰住,林管事卻覺得,既然以後要住在京城,只怕還是會有朋友往來,萬一哪日跟朋友在外頭喝醉了,家中若無客院,就只能將朋友送往客棧,那樣實在太失禮了,少爺想想也是有可能,這才翻新了梨花居。」
十萬兩的皇室舊宅!
一路行來,齊瑤內心都不知道驚訝幾百次了,所幸自小訓練,臉上喜怒不現,只在心裡想:難怪都說善惡終有報。
當初母親救他,雖然只是因為心軟,可沒想到竟救下一個商業奇才。
大哥嫡子地位穩固,固然跟母親娘家有關係,另一方面,也是大哥找到了程商這匹千里馬。
從蔣掌櫃的店開始,他一間一間整理,一間一間收拾,爹爹見大哥做得好,家權慢慢放下去,正房越來越穩,母親說,蔣姨娘這幾年倒是比以前乖得多。
是啊,正房越來越穩,不乖也不行。
第5章(1)
那荷塘的花果然漂亮,齊瑤一看就喜歡,便讓花蕊去替她張羅作畫的紙張,彩墨,約莫過了一刻鐘,花蕊抱著一卷紙,又提著個描金盒,快速衝進亭子,「小姐瞧瞧這些行不行?」
齊瑤驚愕,「怎麼這麼快?」
她以為等花蕊採買好至少要一個時辰。
「小姐入住梨花居,少爺就讓陳嬤嬤張羅了琴藝,畫藝等等需要的東西,小姐試試看,可有稱手的?」
原來,他早讓人準備好了。
看起來好像對什麼事情都不放心上,居然……居然……
八色彩墨條,十幾枝筆,紙也是上好的畫紙,加上這晚春的好天氣,畫紙一鋪,便在亭子裡畫了起來。
此後幾日,也沒怎麼學茶了,專心作起畫來。
花苞含露,也就這幾日而已。
綠的葉,粉紅色的花苞一株又一株,水面出現水榭的倒影,更添幾分別緻。
畫得高興,這才想起,唉,七八日沒碰茶了——這麼說來,自己的功夫到底行不行,金嵐茶莊準備得如何,重點是,程商人還在京城嗎?
「花蕊,程掌櫃若是回來了,跟我說一聲。」
「是說一聲就好,還是小姐有事要跟少爺說?」
「我有事情要問他。」
「是,婢子知道了,這就去跟林管事傳話,小姐等等。」
然後,當天下午程商就出現了——齊瑤真的覺得,下人隨主人,程商跟他教出來的人常常會讓她傻眼,不是說不好,而是有一種「唉,這麼快」的感覺。
雖然是他自己的宅子,但他也沒有直接走進來,而是派了丫頭過來傳話,再過一刻,他人就到了。
大概半個月不見,感覺他好像黑了些,看起來頗有奔波,倒是眼睛,跟第一次見面時一般,亮得很。
程商在大廳坐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笑問:「姑娘有事跟我說?」
「我想,金嵐茶莊能不能在夏天開張?」
「行。」
又來!太乾脆了,乾脆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程掌櫃不問問我的茶學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