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衛然冷冷看著命福,不發一語,隨即轉身走往三少爺的院落。
「啊!」命福心一驚,連忙緊張地跟在戚衛然身後。「二少爺、二少爺!您不能去啊——」
戚衛然步伐大又快,命福端著藥汁,只能盡量小跑步追著他跑往三少爺的寢房。戚衛然連敲門都省了,直接大剌剌推了門走進去。
「戚衛雪!」戚衛然喊道,走近床邊,猛然拉開幃帳。「你搞什麼?!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床上,空空如也——果然不見半個人影!
「咦?」命福比戚衛然更吃驚。人呢?
「人呢?」戚衛然同時轉頭問他。
命福完全一頭霧水,但還算機伶地順著情勢,隨口扯道:「就說了……三、三少爺他……出門去了……」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三少爺怎會不見了?!他剛才去煎藥前,他明明還躺在床上休養呀……
「胡說,他今天根本沒有去軍巡鋪當差,早膳、午膳也沒出現,快說,你們在耍什麼把戲?」戚衛然不悅道。
「沒……沒有什麼把戲啊……」命福為難道。這教他該如何說才好呢?
戚衛然瞪著命福,再想進一步逼問時,驀地,一陣悠揚的簫聲從遠方傳來。
「老三?」戚衛然警覺道,轉身走出房。
命福先是愣了下,然後才意會過來原來戚衛然口中喊的是三少爺,連忙緊跟出去。這次,命福的腳步可快了,他連追帶跑,快速跟上戚衛然,來到上回他跪地祈願的那座苑囿。
遠遠地,即看到亭子裡有抹俊美帥逸的身影,正閒適地在吹奏竹簫,待兩人走近,命福看到那男子的相貌時,不禁大吃一驚。
「啊,土、土——」
簫聲愕然停止。命福瞪大了眼,結結巴巴指著吹簫男子——
「土地公神!」終於,他喊了出來。
「土地公?」男子站起身,有些訝然,更多的興味盎然。
「你為什麼喊他土地公神?」戚衛然亦不解地望向命福。
「他……他本來就是啊……」命福皺起眉頭,一時間被這狀況給攪糊塗了。難道他不是?可他之前明明「來無影去無蹤」的,也真的允了他的願望……但,看起來似乎連二少爺都認識這位「土地公神」……
「你什麼時候變成土地公神了?」戚衛然轉回頭去問亭內男子。
男子聳聳肩,眼角含笑,看著傻愣在旁的命福。「是啊,我怎會變成土地公了?我也很想知道。」
戚衛然走進亭內。「少在那裝無辜,三弟你的個性我還不瞭解嗎?你到底又在搞什麼鬼?」
「三弟……三……弟……」命福喃喃重複,一時間竟無法消化這兩個字。
等等,三弟?二少爺喊他「三弟」?那不就表示他是……
「三少爺?!」他後知後覺地尖聲怪叫,聲音還不小心分了岔。「你、你是三少爺?」
「如假包換。」戚衛雪朝命福不太正經地眨眨眼,一副隨時快大笑出來的模樣。
土地公神是三少爺?三少爺就是土地公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況且……三少爺他……
「你、你不是病了?」命福疑惑道。
「你病了?」戚衛然不以為然地詢問戚衛雪。這渾小子向來身體健朗得很,從不生病的。
「你看我像嗎?」戚衛雪悠閒地走回亭內,繼續泡茶品茗,甚至好興致地朝戚衛然招手道:「過來喝一杯吧,再說說你找我什麼事?」
「你這小子,到底搞什麼名堂?一整天不見人影,外頭待處理之事都多到要火燒屁股了,你還有興致在這裡泡茶?」
戚衛然嘀咕著走進亭內坐下,唯獨命福一個人,仍呆傻傻端著湯藥,像個不存在的木頭人杵在原地。
命福見鬼似地直瞪著戚衛雪,完全不敢置信。眼前這談笑風生的男人,看來氣色好得很,怎麼可能會是之前還病懨懨躺在床上的三少爺?不對、不對!這其中一定哪裡有鬼……
「你別傻站在那兒,過來泡茶。」戚衛雪召命福過去服侍。
命福依令走進亭子裡,將湯藥放在石桌上,冷不防一把抓住戚衛雪正要拿起瓷杯的手。戚衛雪挑起眉,看著命福這大膽又異樣的舉動。
「你做什麼?」
「抱歉,少爺,我得罪一下了——」說著,命福即刻掀開戚衛雪的衣袖,露出他結實強健的手臂。「啊——」
果然!有紅色斑點!
「少爺!」他真是「生病的三少爺」沒錯了!「您瞧您,明明就是病了,怎麼還跑出來?快快回去房裡躺著才行呀!」命福忠僕性格再度發作,緊張兮兮拉著戚衛雪,想要拖他回房休息。
聞言,戚衛雪忽然大笑出聲。
「哈哈哈——」他越笑越誇張,一隻手還猛拍起石桌來了。
「少爺?您——」命福無意間低頭一瞄。「嗄?!」他嚇得大叫一聲,慌忙放開戚衛雪的手,整個人彈跳開來。
戚衛雪手臂上的紅斑點竟然「糊」了,抹了命福一手的紅。
「這、這、這……」命福張口結舌。
「這硃砂的效果真不好,沾不住,一下就掉了。」戚衛雪笑到眉頭都糾結在一起,還故意抹了抹手臂上殘留的紅漬。
驚愕過度的命福,在結巴老半天後,終於擠出了完整的一句。
「這……少爺……您沒生病?」
「生什麼病?」
「老毛病啊!」命福有些激動起來。「您不是老毛病犯了?」
戚衛雪笑著再眨眨眼,眼中閃過一抹頑皮的神色。
「他唯一的『老毛病』,就是賴床吧!」戚衛然冷冷補充道。
「可……可您明明……很不舒服的呀……」
「要挖他起床,他當然會『不舒服』。」戚衛然再補一句,無奈搖頭,兀自喝了口茶。想來這新到的小奴僕已經被他老弟給耍得團團轉了。
命福還是不敢相信,執拗地指著桌上的湯藥,大聲舉證:「還有那個古大夫明明就說——」
「停!」戚衛雪打斷道,不疾不徐湊近他,「我記得……你叫命福對吧?」
「呃,是……我是命福,命運多舛的命,福氣淺薄的福。」
戚衛雪和戚衛然聽到命福的「自我介紹」,都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毛。
「好,我說命福啊,你果然是『說到做到』的好奴兒,也如許願時說的『盡心盡力、衣不解帶』地伺候我,古大夫的這碗藥湯就賞給你吧。」他可是大方的主子呢!
「賞……給我?」命福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藥……」
戚衛雪親自端起桌上的湯藥,並且順道賞給命福一記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這一趟折騰下來你也忙壞了吧,來,這是古大夫最拿手的藥方,全都是拿來補身體最好的藥材,熬得不錯,賞你,好好補補身體吧——」
他貼心地「奉上」湯藥,微笑等著命福「接旨」。
命福全傻了。
眼前,「應該是土地公神」的三少爺,依舊笑得如太陽般溫暖親切,但為何他卻覺得有陣陣冷風吹過?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三少爺貼心的賞賜?不、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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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爺是最容易相處的……」
「三少爺是最照顧奴僕的……」
「三少爺是最會給賞錢的……」
每一句大夥兒對戚衛雪的讚美都言猶在耳,但所講的和他所見到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一整晚,命福想破了頭,就是百思不解。
是啊,戚衛雪說話總是「面帶笑容」,他確實「照顧」了他這小奴兒,也「賞」了東西給他——雖然那湯藥實在苦得很難喝,他還是當著主子的面,硬著頭皮喝掉了。但,事情怎麼會是這樣的呢?到底哪裡出了岔?
「唉……」看來,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我說命福小弟啊,到底什麼事煩你來著?說來聽聽。」
通鋪床上,小豆子捲著棉被靠過來。命福反射性向另一側挪了挪身子。
「沒、沒事啊……」
「還說沒事,一整晚就聽你一個人在那裡唉聲歎氣的,到底怎麼了?」就連小豆子他這麼粗線條的都知道有事。
「沒……」命福低應,隨即沉默下來。
老半天等不到命福回答,就在小豆子抱著被子,又快跟周公約好見面時,命福才悶悶地又開了口。
「小豆哥,我問你喔……」
「嗯?」小豆子努力撐開快合上的雙眼。
「你們真覺得三少爺是個貼心的好主子?」
「是啊。」
「真的嗎?」
「怎麼?你覺得他不好相處嗎?」
「也不是啦,就是……唉,我也說不上來……」命福苦惱極了。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至少,今天他就被裝病的三少爺給耍得昏頭轉向,到現在仍想不通究竟發生何事……
小豆子翻了身,怕吵醒其他人,低聲說道:「我是伺候二少爺的,你也知道,二少爺是個工作狂,只要一卯起來工作,常常就是沒日沒夜的,我都累得半死也不敢吭一聲,每次都是三少爺細心,會適當『提醒』二少爺,我們這些下人才能有休息喘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