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功不受祿。」她淡淡說了句,走上前,將錢重新收回錢袋中。
淚水,默默流下。
他這番「賞錢」的舉動,重重傷害了她。
「你不是很愛賞錢嗎?!」
戚衛雪喝醉了,但似乎又十分清醒。
「這不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嗎?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之前是故意不給你的!」他抓了酒瓶灌酒,才發現空了。
「不!你不知道!你才不知道!」她吼回去,賭氣似地搶了他手中的空酒瓶,忍不住哭出來。「我才不愛錢,我只是需要錢!」
「那還不是一樣?!」他也執著起來,搶回酒瓶。
「才不一樣!」她哭喊著,又把酒瓶搶過來,緊緊箝在懷中,不給他搶去。
兩人沉默僵持了一陣。
命福抱著酒瓶,越哭越傷心,已然喝醉的戚衛雪皺起眉,似乎困惑起來。
「奇怪……你想要賞錢,我給你賞錢……你究竟哭什麼?!」
「我才不要這樣的賞錢!」
她哭,不只是因為他傷人的話語和舉動,更因為他內心的傷——
她想幫他,卻無能為力,她氣他,更氣自己的渺小和不爭氣。
「不准哭!」他粗嗄道,不知為何,一見命福哭,他便心煩意亂起來,可渾沌的腦袋,實在無法讓他思索太多。
「我高興哭就哭。」
「我說不准哭!」
「主子連這種事都要管嗎?」
「對!」
他越不准她哭,她反而更像個委屈的孩子,哭得越凶,嬌小的身軀因啜泣而顫動。
「我說了,不、準、哭!」
戚衛雪惱了,上前一把用力抱住命福,想制止她全身的顫動。
命福震驚極了,不自覺想掙開他,但卻被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牢牢箝制住,根本動彈不得。
「我知道……你不要我的錢……」他抱著命福,微傾著身,在她耳畔喃喃說道。
他的氣息籠罩著她,雖然帶著酒氣,但,仍是令她心慌意亂的男性氣息。
在此刻,在命福心裡,她私心地不再當他是主子,而是一個令她心動也心痛,想傾注全心全意關心的一個男人。
她大膽伸出手回抱住他,將臉埋進他胸膛,悄悄攫取他醉酒後不經意傾洩的情感,儘管她清楚知道,在他心裡的那個人絕不會是她……
能偷偷貪享這一刻不該屬於她的福分,她已心滿意足,對他不經意滋生的情意,也只能從此偷偷地、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半晌。
「少爺,咱們該回去了。」
「……」
「少爺?」
戚衛雪抱著她,沒半點反應,靠在她身上的身軀似乎漸漸沉了。
命福輕輕推他,但他仍牢牢地、緊緊地抱著她,沒半點鬆手的跡象。她被困在他的懷抱中,有些進退兩難。
正當她疑惑著想仰起頭,探看戚衛雪究竟是怎麼了,霎時,她竟然聽到細微的鼾聲。
他……睡著了?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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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府,夜半的靜園。
「三哥今晚沒回來。」
「我知道。」
「除非出公差,不然他很少在外頭過夜的。」戚小衛撐著臉頰,有點無聊地吃著黑石伯為她剝好的橘子。
「所以呢?」
「我查過了,他今天沒有公差。」
「那又如何?」
「意思就是,他正帶著他身邊的那個長得很俊秀的奴兒,在外頭過夜呢。」戚小衛再三強調,玩性十足的眼神已透露她對此事的異常關心。
黑石伯見怪不怪,早已習慣了四小姐沒事愛瞎湊熱鬧的性格。
由於自小三位哥哥便忙於工作,很少抽得出空陪伴她,所以大多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待在靜園裡,由他這個老頭子陪著,不過還好四小姐平日活潑好動,常常自己找樂子開心,所以在她眼裡,無聊的瑣事都能變得有趣。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黑石伯啊,你不覺得這件事很有趣嗎?」
「我看不出哪裡有趣。」他又剝好了一顆橘子,塞住她滿嘴的好奇。
戚小衛吃著橘子,腮幫子鼓鼓的,口齒不清道:「好想趕快知道三哥到底什麼時候會發現喔!」
「發現什麼?」
「嘿嘿——」戚小衛神秘兮兮笑道,以手肘頂了頂黑石伯。「就三哥身邊那個叫命福的奴兒啊,他長得可俊了,不,該說是『漂亮』才對!」
「你以為三少爺會看上他?」
戚小衛頑皮地眨眨眼,眼神含笑的模樣和戚衛雪還挺神似的。「黑石伯,你到底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雖然只有一隻眼睛,但我知道你這隻眼可亮得很呢,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只知道三少爺他不會有『斷袖之癖』的。」黑石伯正經八百道,看不出面具後的真實表情。
「呵呵——」戚小衛掩著嘴笑,因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發展,而萬分興奮著。「可是三哥他今天在外頭過夜呢……呵,是在外頭過夜喔!」
夜,深了,她好期待喔!
「小姐,這句話你今晚已經講九十九遍了。」
「嘿嘿,是和那個漂亮的命福在外頭過夜喔!」她又強調。
「一百遍了。」饒了他的耳朵吧。
「過夜過夜,是過夜的過,過夜的夜喔。」
「……」
第六章
太好了,她終於把他弄上床了!
拖著虛疲的身子,邁著搖晃的腳步,命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連背帶扛,終於把將近是她兩倍重的戚衛雪拖上了床。當他整個人終於躺平時,她已是頭昏眼花、兩腳發軟了。
她悄悄拉開戚衛雪一直抱著她不放的手臂,想起身離開時,冷不防他的手又勾了回來,命福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撲倒在他身上。
「啊!」
「命福……」
一陣折騰間,他似乎又醒了。
她掙扎著起身,無奈他的雙臂仍堅持緊緊環抱住她,執拗地不肯放手。「少爺,您這樣我沒辦法幫您蓋被子,您會著涼的……」
她眼角餘光瞄向一旁。還好那四位被她成功灌醉,早已東倒西歪的姑娘們,並沒有被吵醒的跡象。
「對不起……命福……」半醉半醒間,他含含糊糊道歉。「害你哭了……」
他喝醉了,在不清明的神智中,仍然有一絲絲掛念著她,命福不禁感動。
「沒關係,少爺,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您只是喝醉了。」她輕聲說道,整個人俯趴在他胸前,靜靜聽著耳畔傳來他沉穩的心跳。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就這樣陪伴著他,傾聽他的內心——
「我想對每個人好,我想每個人都喜歡我……」他囈語道。
「每個人都喜歡您啊,少爺。」她柔聲道,似在哄他,卻也出於真心。
曾經口口聲聲說最喜歡他的人,最後卻選擇嫁給了別人,這是隱藏在他爽朗外表下,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的傷痛。
白天和葉雲荷的碰面,想必仍深深影響他的心情吧!尤其葉雲荷約他見面的原因,不過是想利用他的權力達成她的私利罷了,這樣被背叛、被利用的打擊,他也只能靠灌醉自己來排遣了。
「少爺,您是個好人,命福相信,總有一天,您會遇上一位真正愛您的好姑娘的……」
她由衷祝福著,隨著胸膛的一陣震動,耳邊傳來他低低的自嘲笑聲。
「我不是什麼好人……沒人會真心愛我的……」
「會的,會有人愛您的!」命福認真強調。「我——啊!」
倏地,戚衛雪猛然一個翻身,將沒有防備的她反過來壓在身下,輪廓分明的五官,近在咫尺地懸在她眼前。
命福被這突來的舉動給嚇到,就這樣被他重重壓著,動都不敢動,只能仰躺著,瞪大了眼,對上戚衛雪那雙因酒醉而顯得醺醺然的迷茫雙眼。
「你……也是嗎?」他沙啞問。
「啊?!」
「你……也喜歡我嗎?」他問得極為認真,完全不像主子對下人的問話。
「嗯,命福當然也喜歡您啊。」她用力點頭。
他則像個對大人承認犯錯的大孩子,對她坦承說道:「可我很壞,故意不給你賞錢……」
「不,少爺,您不壞!」她拚命搖頭。「又沒有人規定主子一定要給下人賞錢的……」
「但我還是很壞。」他執拗道。
「不,您不壞!一點都不壞!」她也很堅持。
「不,我很壞!」
「您才不壞!」
「好,我不壞!」
「嗄?」
「你真會哄我開心。」他笑了出來。
一見他笑,命福也跟著安心笑了。她希望他開心。
大膽伸手捧住了他線條柔和俊美的臉龐,她難掩真心,道:「少爺,您放心,就算沒有賞錢,命福還是會盡心盡力為您辦事的,只要您需要命福的一天,命福一定會在您身邊,不會離開你半步。」
「你這話說得讓我好心動——」他動容道,深深凝望著她的眼,一瞬間,似有某股莫名的異樣情愫,在兩人之間流竄著。「我都想永遠留你在身邊了……」
這般承諾,就算明白無關男女之情,仍是令她怦然心動。
命福定定地看著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然被他吸引,而且深陷其中,再無法自拔了。「命福會永遠跟著三少爺您的,除非三少爺把命福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