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秀將韁繩遞給一旁等候的店小二,「走吧,先進去吃點東西,坐在馬上半天的時間了,你也需要休息。」話落,他舉步往前走去,走了兩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來,於是腳跟一轉,又折回她面前。「耬荳?」
沈耬荳尷尬地笑笑,「秀哥,對不起,我走不動了,你牽我走好不好?」她很羞愧地小聲問著,全身酸痛的她,似乎連腳都不聽使喚了,動也不肯動一步。
他伸手摟住她肩膀,支撐她身體的重量,「不打緊,第一次騎馬都是這個樣子的。」話雖這麼說,但他心裡卻因她而發疼了。
看見她行走時擰起的秀眉,他很後悔,早知道她會這麼不適,就算多浪費點時間,他們也應該坐馬車來的。
「嗯。」這一趟出門,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沒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掌櫃的熱情迎接他們坐下,等尉遲秀點了幾道菜後,才笑著點頭離去,下一會兒,熱騰騰的菜餚跟湯麵就上了桌。
「吃吧,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到鎮裡找人。」他輕聲道。她不適合再奔波走動了,反正已經到目的地,明兒個再去找也不遲。
沈耬荳點點頭,不語地低頭吃著面,心裡頭對自己這般嬌弱感到有些沮喪。
尉遲秀看著她悶悶不樂的小臉,沒說什麼,只是不時夾菜進她碗裡,督促著她多吃一些。
就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位置,幾名穿灰色衣裳的男子互看一眼,其中一名較為高大的男子,仔細地觀察尉遲秀的容貌、身形暗暗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後,兩人已經吃飽,起身準備讓店小二帶他們去休憩的房間。
高大的灰衣男子對左右兩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立即起身離開。灰衣男子則繼續用著詭異的眼神看著漸漸走遠的兩人。
就在他們的身影彎進客棧走道的迴廊時,尉遲秀微微偏頭,不著痕跡的瞧一眼身後,接著,他跟沈耬荳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廊道盡頭。
他垂眸凝視著身邊的她,嘴角緩緩揚起。看樣子,有老鼠跟上門了。
夜半時分,整座客棧靜悄悄的,不,應該說,是整個鎮上都安靜無聲,所有人都沉酣在睡夢中,除了一些老鼠之外……
黑夜裡,三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客棧的後院,身上穿著最適合做壞事的夜行衣,臉上覆著做壞事必備的蒙面黑巾。
其中一名對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點點頭,三人便一起毫不猶豫的往一間廂房走去。
三人合作無間,一個抽起放在靴子裡的匕首預備行動,一個站在樑柱的陰影處,探頭看著四周,一個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管,戳進紙窗裡,對著房內吹氣。
一會兒之後,原先那個拿匕首的,將匕首放進門縫裡,輕輕佻開門閂。
無聲無聲地推開房門,其中兩人踮著腳尖,走進房裡,左邊那個指著床上微微隆起的被窩,右邊的點個頭,拿出準備好的麻布袋,兩人快速無聲地來到床邊,棉被一掀——
沒人?
兩人暗叫不妙,腳跟一轉,急忙就要衝出去通知另一個守門的,但還來不及轉身,一道疾風襲向兩人的穴道,他們頓時動彈不得。
黑暗中,一道黑影動了動,兩人驚恐地瞪大了眼。
那黑影緩緩自房間的角落走出來,接著窗外透進來的目光,兩人清楚看見了他的模樣俊逸的容貌、頎長的身影,還有唇畔的那抹笑!無法出聲的兩人狠狠地倒吸了口氣,眼神裡透露出恐懼。
他們知道他是誰,那個一直陪伴著沈姑娘的男人!他是——尉遲秀將軍!
看了看外頭的月色,尉遲秀走到兩人面前,淡淡地一笑,很享受他們的恐懼,他一根食指伸直,輕放在自己唇間,而後在他們眼前搖了搖。
他拍拍兩人的頭,轉身走出房門,不一會兒,便輕鬆拖著一個看來應已昏倒的人走進來。
將手上的人拋到他們身前,尉遲秀又是一笑,接著指尖輕彈,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整個劇烈的顫抖。
被點了穴的兩人嚇得全身發抖,他的舉動他們看得一清二楚。他居然笑著點破了躺倒在地的同夥的氣海穴,直接廢了他的武功!
用如此殘酷的手段,但他居然還在笑!兩張臉刷地慘白如紙,冷汗狂冒,生怕他也這麼對付他們。
無聲地指著地上的人,尉遲秀閉著眼再搖搖他那很可怕的食指,而後緩緩地睜眸,挑起眉一笑。「告訴你們主子,識相的,就別再來擾亂。」
低沉好聽的嗓音,配上那無懈可擊的爾雅溫笑,成功的將眼前的兩人給嚇暈過去。
看著直挺挺昏過去的兩人,他點點頭,非常滿意。
「該睡覺了。」轉過身,他不疾不徐的離開這間廂房。
第6章(1)
清早起床,尉遲秀連看都沒看昨晚那些蒙面客離開了沒,用過早膳後,他就帶著耬荳出門尋人去了。
街道上的人潮不多,多數的商家雖然都已經開門迎客,但客人依然三三兩兩,這點就跟長安城有很大的分別,若不是因為律法規定宵禁,不然長安城也會是個不夜城,夜夜笙歌到天明。
尉遲秀先是帶她往鎮裡一戶人家走去,找到一位林蘭蘭,確定了她並不是沈耬荳的姑姑後,又轉往鎮外的小農村走去。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上,他的手都沒放開過她,大掌一直緊緊握著她柔嫩的小手。
沈耬荳笑盈盈地感受掌中的溫度,覺得心裡淌過一道暖流四周的空氣又這麼的清新,她心情好得連嘴角的笑都停不了。
尉遲秀眸裡有著動人的眷戀,就這麼靜靜地陪在她身旁,看著她開心地說話,他心頭便蕩漾著柔情和滿足。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著,路旁的景色逐漸從整潔的街道變成農村般的田園菜地,緊鄰的房舍也沒了,出現的是散落的民居,四周隨處可見雞棚、豬寮,幾名務農的農夫三三兩兩的聚在大樹下喝茶聊天,十分悠閒。
「這兒真清閒,以後老了過這種隱居生活似乎也不錯。」感受到四周的樸實溫暖,沈耬荳不由得這麼說。
「你喜歡這種生活?」他沒想到她看起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也會想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樣也不錯,很單純,沒有一些複雜的心思。」她從小在一個現實功利的環境中長大,來到長安的這段時間,其實是她最開心的日子。
尉遲秀點點頭,「到了。」目光向前方一看。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是一間小木屋,木屋前有一小片空地,上頭鋪滿了金黃的稻穀,有一名婦人正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整理這些曝曬中的稻穀。
沈耬荳心口一緊,有些慌亂地轉頭看著他,「是……她嗎?」會是姑姑嗎?上天會對她這麼好,讓她輕易地就找到姑姑嗎?姑姑會願意跟著她一起回去嗎?
「走吧。」尉遲秀微微一笑,帶著她一起走近婦人的身後。
兩人腳下踩著收割完後的稻草,發出的聲響終於引起婦人的注意,只見她的身影動了動,緩緩地站起身子,順手將自己頭上的斗笠取下。
沈耬荳睜大了眼,一手悄悄地緊握成拳,看著對方徐緩抬起面容,而後——
「不是她。」她大大地吐了口氣,失望地對著他搖頭。
不用她說,尉遲秀也看得出來,眼前這名婦人雖然年紀相似,但容貌與她相差太多了……容貌?
一瞬間,有些什麼閃過他腦海,但他還來不及細想的時候,眼前的婦人已經開口道:「你們是誰?來這裡做啥?」婦人一開口,濃厚的北方腔調全跑出來了。
「打擾您來,請問這附近有一位名字裡有蘭字的夫人嗎?」尉遲秀笑問。
人帥就是吃香,光憑他那張俊臉,婦人的警戒心就全飛光了,再配上他斯文有禮的舉止,婦人馬上紅了臉。
「那不就是俺嘛!俺叫陳蘭蘭,這位小兄弟,你找俺啥事?」
這下兩人非常確認,她不是他們要找的沈蘭。
「沒有,我們找錯人了,蘭嬸真是抱歉,打擾您了。」眼見這位婦人越來越挨近尉遲秀,沈耬荳一驚,連忙將他扯過來,「很謝謝您,蘭嬸,那我們先離開了。」她對婦人福了身。
他歎口氣地一笑,「這鎮上的兩位都不是,明天早上我們就起程離開……別失望,長安城裡還有一個機會。」他舉手輕撫她肩後的長髮,帶了點安撫的意味。
「嗯。」她點點頭,偏著頭看他,兩人相視一笑,慢慢地走回暫住的客棧。
隔天,尉遲秀正接過店小二遞給他的韁繩,與沈耬荳一間出客棧準備上馬,有個婦人突然從對街跑了過來。
她伸手拍拍正背對著她的沈耬荳,「姑娘啊。」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她嚇了一跳,一回頭,看見是昨天見過的婦人,送了口氣,「蘭嬸,有事嗎?」
蘭嬸一口氣還喘著,深呼吸了幾口氣後,才道:「小姑娘,昨兒個你同俺說要找個親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