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著臉,默不作聲。
是她問得不對,返家哪需要什麼原因呢?她螓首輕晃。
「那……你不找親姐姐了?」她又問。
「已尋到,她人不在臨陽城,我會再與她聯絡。」
找到了?何時的事?既然人不在臨陽,又是怎麼找著的?她心中縱有許多疑慮,卻未多追問。既然人要走了,問了又有何意思。況且他至臨陽城的事務已達成,總不好再留人。
「那就好。」她一臉悵然若失。
「這幾天……多謝你相助。」他唇瓣一揚,報以微笑。
「好說。其實好像也沒幫到啥忙。」她勉強扯出一記淡笑。
晚風徐徐吹拂,她面上笑著,心下卻覺悶悶的、沉沉的……這個春夜還真擾人!
第3章(1)
山頂傳來一陣尖銳的怪笑,極是刺耳。窮目望去,但見一名長髮披散的少婦仰天狂笑,狀若瘋狂。半晌,笑聲陡歇,少婦猛地轉頭……那另半邊臉竟有泰半是凹凸的傷疤,醜陋猙獰得令人不忍卒睹。
「惡毒老婦,你將我半邊臉毀去,我可也不讓你好受啊!」
地面上倒著一名年歲稍長的婦人,蜷縮著身軀簌簌抖晃,顏面扭曲猙獰,肌膚黑紫,正承受著莫大的痛楚。
「你……你這個賤人,毀了容……算便宜你了!」婦人倒在地面,懷著怨恨,厲聲吼道。
「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時。」少婦往婦人身上重重一踹,婦人悶哼一聲。
「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婦人說得咬牙切齒、怨毒之深,同時手裡不知拿了什麼藥物,眨眼間便要往嘴裡送。
少婦眼捷手快,急將婦人手中的藥丸揮掉。
「終究還是讓我得到神月教。你可別想死,我還想留下你,慢慢地凌遲……讓你嘗嘗那些毒玩意兒在你身上鑽進穿出的好滋味。哈哈……」笑聲未竟,陡地傳來呼呼兩聲,本已倒在地面的婦人倏地接連發出兩支銀針,力道猛勁,直入少婦雙瞳。
少婦雙眼瞬間淌下血水,她驚狂大叫,淒厲哀號,散發飄揚,望之猶如厲鬼。
「區區血罌丹我還沒看在眼裡,倒是這綿針裡的斷腸草……」婦人見狀哈哈大笑,吃力地撐起身子,嗜血的眼神興奮躍動。
一聽及斷腸草,少婦臉色慘白。
婦人得意之際,轉頭像盯著獵物般直視倒在不遠處的少年。
「妹子啊,你就先走一步,姐姐我呢大發慈悲,待會兒就送你兒子過去,讓你們母子倆能在地府相聚,哈哈……」
驀地,一條長腰彩像活蛇般倏地纏住婦人的咽喉。
「我死了,你也別想獨活!」語出同時,少婦縱身往深谷一跳,雙手用力一扯,將婦人往下拉扯,兩人相繼摔落深谷。
少婦瘋狂的笑聲以及婦人驚駭的尖叫在空谷中迴盪,聲音漸去漸遠,片晌,山頂上回復寂靜。
良久,少年緩緩起身,一臉茫然,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夢……
然而,那不只是夢。冷遙夜驀地醒來,一臉悲哀淒楚。
天色晦暗未明,他起身梳洗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屋外天光幽微,十分靜謐。此刻底下人猶處於睡夢中,何況她一個大小姐?深眸往東側一睞,唇瓣不由得柔軟起來。
遠方傳來幾聲雞鳴,他驀地縱身往上騰躍,飄忽若神,幾個起落,人已來到西邊外城。
不久,幾聲馬蹄傳來,前方有人策馬奔馳而來。近一看,馬背上是名青衣女子,尚未馳至他跟前,便縱身跳下,牽著馬匹走到他面前,神色恭謹,微微向他躬身。
「有任何動靜,立即通知。」他牽過馬匹,一個翻躍,落坐馬背,策馬而去。
他竟不告而別,連張字條都沒留下!
難道那夜的對話就是他的告別?這人也忒沒誠意!
她兩頰微鼓,一臉悶悶不樂。
「女兒啊,怎麼坐在這兒皺眉苦思?」季老爺一到東側後院,就見女兒若有所思地坐在園中小亭內。
「哪有苦思,女兒正賞花呢。」瞧!滿園花兒奼紫嫣紅,春景宜人。
「怎不讓人備個茶水?」季老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她懶懶回道:「別了,多浪費是不?」
「這丫頭……哈哈……」被女兒這麼一糗,他倒不以為意。
「阿爹這會兒怎會在家?」季老爺平日出門巡視各家茶肆酒樓,不近黃昏是回不了家的。今兒個午後,竟然在家裡?
「不就那個……」季老爺眼光閃爍,乾笑幾聲。「哈哈……難得偷閒、難得偷閒!」
螓首倚著欄杆,她眼皮掀都懶得掀起。唉!她還不瞭解阿爹的心思嘛!
前天清早,丫鬟寶兒慌慌張張地,說是一早就不見冷公子人影,客廂房已給整理過,冷公子的東西全不見了。
她急忙奔了過去,敞開門一望,客廂房內潔淨明亮,幾乎瞧不出有人留宿過的痕跡。
他走了!
連著幾天,她心口總悶悶地,做啥事都提不起勁,每日除了上關家一趟,就是回屋裡東側後院待著,也不大上街閒逛,整個人慵慵懶懶。
她睞著阿爹,知道他是擔心女兒來著。
那一晚季老爺與冷遙夜談過,翌日他即離去,季老爺以為是自個兒把人給嚇跑,想問女兒人怎麼走了?又怕女兒生氣,這麼琢磨了幾天,這會兒忍不住,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呢。
「珞兒,那個……姓冷的?」吞吞吐吐著。
「阿爹,人家找到了親人,回鄉去了。」她抬起頭,索性與阿爹講明。
「原來啊,害阿爹以為……」釋懷地笑了笑,忍不住又道:「回去也不急在一時嘛。」
「說不定家裡有人等著呢。」話裡有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苦澀。
「冷公子尚未娶妻……」見女兒投射過來的狐疑眼神,他呵呵道:「不是阿爹問的,是上回閒聊時冷公子提及。」
冷遙夜會主動提及這種事才真有鬼!她斜瞄一眼。
季老爺一時心虛,連忙轉移話題:「我聽王員外說咱們城西幾家茶樓座無虛席哪,還說打從昨夜至今早城西那邊陸續湧走入潮,看來都是些外地來的陌生漢子。」
「啊?」她挑著眉,總算有點興致。
這倒奇了,臨陽城雖有不少外來客,然此時又非大節大日,哪來那麼多外地人?
「外地人花起銀兩應是不手軟,倒不如……」季老爺沉醉在自我想像的金山銀山裡。
「阿爹,您該不是盤算著要如何趁機大撈一筆吧?」她瞇起眼問道。
呵呵!知父莫若女,季老爺咧嘴得意一笑。
「阿爹,這種趁機哄抬物價的行為……嘖嘖嘖,會絕子……」
「呸呸呸……你這丫頭都老大不小了,還這般口無遮攔。再說,阿爹是這般不仁不義、投機取巧之徒嗎?」真氣死他了……季老爺臉上那十足十的沖沖怒氣,實則有五六分是故意佯裝,用以掩飾心中那麼丁點兒心虛。
見阿爹面子掛不住,她忙討好道:「堂堂季老爺子當然不是這般投機之徒,否則哪來這麼個玲瓏可愛的女兒呀。」
「呿!淨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他笑罵著,往女兒頭上輕輕一拍。
季珞語輕巧閃過,站起來說:「待女兒去瞧瞧,如何幫咱們茶樓撈上一筆。」
「得了,想出去溜溜就明講。」季老爺笑著搖搖頭。出門散散心也好,這幾日見女兒難掩失落神色,他心裡一陣不捨。
「還是阿爹最瞭解女兒。」
「這還用說嗎!」疼寵之情溢於言表。
與季實走在街上,她左右張望,覺得城西大街氛圍異常,往來行人不少是佩劍帶刀的江湖人物。剛踏進四季茶樓,她目光往樓內一掃,果真如阿爹所言。
「今兒個茶樓不太一樣?」看看那些人,竟有大半是生面孔。
「是啊。今早就陸續湧進這些人,二樓更是坐滿了一群看似高來高去的江湖漢子,咱們臨陽城何時見過這等陣仗。」孫掌櫃低聲回道。
臨陽城商賈文人居多,不似小舞他們德化鎮,三教五流穿梭其中,因而季珞語一聽見江湖漢子,那雙眸子驀地陡亮,饒富興味地瞧呀瞧,心裡忖度著,或許可以打探打探,為下一期的《三殊漫談》添些新題材。
「咱們臨陽城最近有何盛事?」一定有事,否則這些奔走於天涯的江湖人,怎會不約而同聚在此地?
「沒什麼盛會。剛才進門的人嘴裡好像念著什麼……神……神月教?」應該是這個詞兒吧?孫掌櫃疑惑地晃晃頭。
她聽了,心頭卻是一凜。之前曾聽人提及一段武林軼事:十二年前神月教主一心想統霸中原武林,放任教眾胡作非為,殘殺不少江湖中人。武林人士為求自保,便決意結盟,推舉新任武林盟主帶領抗敵。那一戰打得轟轟烈烈,兩派爭殺結果,雙方死傷慘重。
當年神月教主因而喪命,神月教險遭滅教,余活下來的長老及教眾擁護幼主逃至關外;而正教各派於此役中亦折損不少高手,武學傳承青黃不接,幸得這幾年神月教眾已甚少涉足中原,武林人士忙於休養生息、茁壯實力,十幾年來,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