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多說,她指尖靜靜摸索,憑借記憶停在他腰側,又道:「你這兒繫著一塊澄玉,連沐浴時也未解下,想必珍貴得很。它被雕成什麼模樣?適才你穿衣,我沒來得及瞧清,能再借我瞧瞧嗎?」
玉澄佛都數不清溫潮來襲幾回了,與這女子在一塊兒,他體熱總高居不下。原來,她那時已覷到他的腰間玉,就不知……是否還往底下看了個透?
一袖壓住她隔衣摸索的柔荑,輕撥,他努力持平嗓音道:「那塊玉我自小便繫在腰上,是貼身之物,不習慣取下。」
「呵,那好,待你下回沐浴淨身,我再乘機瞧個仔細。」
聞言,他胸中一窒,再次教她大膽的言語攪擾心思。
花余紅繼而又說:「你有貼身之物,我也有。」她輕扯領口,毫不在意春光微露,從裡邊拉出一圈紅絲線,紅線掛在粉頸上,底下亦繫著晶透的澄玉,雕作一枝並蒂蓮。
「這是我及笄那年,大姊送我的,都貼著我七、八年了。大姊說,可以拿來當作定情之物。」
她長髮披散他半身,青烏圈圍的臉容無絲毫扭捏的神色,霸佔他大腿的姿態依舊慵懶柔膩,似是下一瞬便能合眼睡去。
緩緩,她菱唇又啟。「給你。」
玉澄佛瞳心略湛,尚不及反應,那枝並蒂蓮已落在他掌中。
澄玉入手溫潤,屬於她的體熱未及散去,紅線輕纏他的指,他鼻息不禁濃亂。
「余紅姑娘……這東西不該給我,你還是取回去吧。」
她輕笑。「我曉得啦,你們玉家專做這一門營生,不只姓『玉』,還把持了江南六成以上的玉市,近些年更把生意做往海外去,我這一小塊玉根本入不了公子的眼,教公子嫌棄了。」
「不是的。這玉極好,質地絕佳、雕工細緻,是難得的珍品。姑娘別誤會,我絕無嫌棄之意,我——」
「你不嫌棄,那很好啊!」花余紅截斷他的話,柳眉彎彎,長睫飛翹,瞧得出心情頗好。她柔聲又說:「東西送了你,便是你的,隨公子任意處置。倘若公子不愛,丟掉便是,無妨的。」
進退維谷啊!哪能真把贈玉投棄江中?
「這既是花家大姊贈你之物,意義自是不同,我暫且幫你保管,往後余紅姑娘若要討回,儘管問我便是。」看來只得作此安排了。
他垂目,與那雙麗眸輕接。
她眨眨眼、再眨了眨,未出聲,眸已先語。跟著,他聽到她幽柔笑歎,揉著極淡的莫可奈何。
「他們都說,玉家『佛公子』摸過的女子不知凡幾,瞧過的女體多如過江之鯽,本以為你生性開闊、容易親近,男女之防守得沒那麼嚴實,原來並非如此。唉,才短短幾個時辰,你已臉紅好幾回。你不是摸過也瞧過許多女子嗎?怎動不動便臊得慌,害我也要跟著臉紅了。」
他實在聽不出她話中是否帶著調侃之味,總之俊頰又被惹得辣燙,幸得膚色偏深,麥膚多少掩去紅澤。
「我……我沒瞧她們的……身體,更沒摸她們。」
「咦?可那些讓你治好病的女子,個個都這麼說呀!她們說,只要讓你仔細瞧過,讓你雙掌好好摸過、撫過,病根自然斷絕。」
「我沒有,不是這樣……」薄唇抿了抿,他深吸口氣,徐吐。
見他神情困擾,似不知該如何解釋,花余紅心中不由得一悸,有什麼念想從腦子裡疾閃而過。
那感覺相當怪異亦著實有趣,說不出究竟為何,僅憑他一句否認,且語氣低微、力道虛弱,她便信了他的話。
他說沒有,就是沒有。她信。
沉吟了會兒,她輕唔一聲,啟唇道:「你私下替人治病,原是不管男女老幼的,對吧?可卻有幾位年輕女子在經你診治痊癒後,上玉家嚷著要你負責,事情越鬧越大,搞得人盡皆知,進而才在江湖上流傳開來。」
不僅僅是流傳開來如此簡單,謠言總有無數個聲音,愈傳愈誇大,偏離事實,更在當中加油添醋,甚至將他神人化了。
他不是神、不是佛,他有七情六慾、懂得愛恨嗔癡,只不過這具肉身中藏著幾分異能,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啊……玉澄佛苦笑。「那些流言太過浮誇,荒謬絕倫。事情弄成這般田地,給玉家帶來一連串麻煩,全然出乎我意料。」
「唉,即使事前知曉將惹來麻煩,你仍會救人的。」她不用問句,單純且直接地說出想法。
她下意識玩著他的方指,抓起髮絲將其一圈圈纏捲、鬆開、再纏捲、再鬆開,他僵直的身軀不知覺間放鬆了,瞅著她的目光也微微感到眩惑,竟難以挪開。
「你知道那些年輕女子為什麼上玉家鬧騰嗎?」她突如其來一問,眉眸間浮漾著一抹了然神氣。
他搖首,發現躺在掌心的並蒂蓮玉不見了,忽而意會過來,自個兒原來已將澄玉收起,就擱在襟內的暗袋中。
花余紅道:「就我所知,那幾位都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大姑娘和老姑娘,有的像得麻瘋病,生了滿頭、滿身的爛瘡;有的身上生著顆顆大小不一的肉瘤,連自家人都嫌憎不已;有的則天生氣虛體弱,注定抱著藥罐子過活。你很好,把人家一個個治癒了、救活了,可惜啊可惜……」略頓,她嬌歎,唇角淡有嘲弄。「姑娘教你救了,身子轉好,心卻不一定好。瞧你玉家如此大戶,家財何只萬貫,要能鬧得滿城風雨,逼你非得把姑娘們全迎進門,從此妻妾成群,那是最好;倘若你不娶,姑娘們賠上的雖是清白名譽,亦會想盡法子從玉家挖些遮羞掩口的費用。只不過她們沒想到,關於玉家『佛公子』的事兒會傳得這般迅捷,不僅滿城風雨,更在江湖上掀起波濤。」
她沒追問他以何種手段為人治病,沒追問他是否摸了姑娘、瞧了姑娘身子,就如同她沒再強問他取出腰間那塊澄玉……似乎,只要是他不欲多說、難以言明的事,她便也不再糾纏深究。
左胸浮動,不明究理地浮動,五澄彿試著按捺,低聲道:「我不會妻妾成群,也非姑娘家托付終身的好對象。再有,目前玉家的主爺是我鐸元堂兄,依他一向的行事作風,要想從他那兒挖出銀兩,怕是比登天更難,她們這麼做,受累的還是自個兒……余紅姑娘是聰明人,事情瞧得透徹,心中焉有不知?」
這是提點她來了嗎?
要她明心點兒,早早對他放手?
花余紅驀地笑音如鈴,抓起發尾掃過他顎下,一雙眸子燦亮似星。
「我與她們不同,那些姑娘想進玉家當少奶奶,我要的卻是公子一人而已。你若願意,我供你吃好、穿好、住好,把你養得比在玉家時還嬌貴。唉,就怕你不領情、不願搭理我罷了。」
「余紅姑娘……你、你這又何必?」世間大好男兒何其多,獨鍾於他,就為一個荒謬至極的「江湖傳言」嗎?她確實任情任性。
見他又露出困窘神色,花余紅當真得寸進尺,這回不用發尾,卻以透香的指尖故作輕佻地勾挑他的下顎,笑得好不正經。
「唉呀,公子肯定在心底偷偷罵人了,斥責我不知羞恥,垂涎你的男色,巴巴地只想倒貼上去。沒辦法呀,誰讓你生得好看,美之物人人愛,我不垂涎你,又能想著誰?」
繞啊繞,話題又繞將回來。
他哪裡生得好看了?唉。
玉澄佛也不同她辯駁,再辯也辯不出個所以然來,心口騷亂中,他暗自調息。
被姑娘香指碰觸過的地方興起詭異的麻癢,似有小蟻在膚上爬過,他捺下欲抬手撫顎的衝動,沉靜道:「我沒罵你。」卻是對她生出無比迷惑,然後是淡淡的無力感。
芙蓉臉微怔,似未料想他會答得如此正經八百,將她故作的妖嬈一舉掃蕩了。
「你沒罵我,我……我很歡喜。」她露齒又笑,笑得嬌美自然,如那朵別在左髻上、滿綻的金箔紅花,浮氳的眸光直勾勾凝住他不放。
「余紅姑娘,我雙腿……麻了,可否請你挪一下身子?」其實沒多嚴重,他只是教那雙水眸看得心房突跳,胸骨甚至被撞得隱隱生疼,又覺兩人姿態太過親匿,他竟迷了般漸漸允可這樣的貼靠,實在不妙。
聞言,霸佔他半身的柔軟身軀起得頗快。
花余紅坐起,仍離他相當近,紅紗袖覆在他腿上輕揉著。
「我壓疼你了嗎?唉,對不起,我忘了你身子單薄些,也弱了些。是這兒吧?我幫你揉揉,血氣一順就會舒服了。」
「不、不必的。余紅姑娘,我自己來,沒事的,我——」他語氣略急,欲擋下揉捏他雙腿的小手,特別是當那雙小手移向他大腿內側,既撫又揉、輕掐柔捏著,他整個人猶如繃至死緊的一根弦,渾身一顫,隨即丹田陡熾,熾火不由分說,往上下二路竄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