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讓那幾個孩子親熱地喊他「閻大哥」,真是夠了。
他們這種窮苦人家,怎麼配跟個王爺稱兄道弟呢?王爺,那可是皇上的親戚,他們是哪根蔥,配喊一聲「大哥」嗎?
「你先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難道我要一醒來就嚷嚷自己是個王爺,要你放開我嗎?你肯定還記得當初的狀況吧?如果我跟你說我是個王爺,你會相信嗎?」他真怕她把他趕走後,以後再也不會跟他說話,心急得趕緊解釋。
「要真那樣說不定還好一點。」她微紅了眼。如果真是那樣,她根本不會把這人往心裡擱去,根本不會讓自己這麼喜歡他,根本不會這麼喜歡與他相處。想到那天他受傷時她心裡的慌亂,現在看來竟然像是個傻瓜似的。
他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要窩在這樣一個地方幫她釀酒?他是覺得尋她開心很新鮮嗎?否則一個王爺怎麼會想要天天來這簡陋的地方窩著?
如果她沒發現,他打算玩到什麼時候?還有,他那天那樣親她又是什麼意思?反正不調戲白不調戲?
桃花醉,都是桃花醉惹的禍。早知如此,就算讓他喝乾了一酒窖的酒,她也該忍了才是。
「綾緋,你冷靜冷靜,是王爺又如何?那是我爹留給我的,也不是我喜歡當的,你這樣跟我生氣,我有點無辜。」他開始擺哀兵政策。
「哼,真委屈,真無辜。」她冷冷地瞄他一眼。
這一眼簡直冰到他了,他的心一沉,大呼不妙。
「你走吧!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你喝了我的酒,我也收了你銀子,現在我們是銀貨兩訖了。」她深呼吸幾次,語氣轉為冷淡。
「別這樣呀,綾緋。我還是我,還是你的閻無戒呀!」他提起她替他取的綽號,想要讓她回想起之前沒有距離的相處。
誰想到不說不氣,他越說越讓她上火。
「你當然是閻無戒,一個王爺,需要有什麼戒律?是小女子有眼無珠了。」她諷刺地說完,轉身就走,提了一堆蓋酒桶用的布到溪邊去,準備開始工作。
他跟了過去,知道眼前絕對不能就這樣走開,否則日後更難處理。
「綾緋、綾緋、綾緋……」他喊著她的名,無奈地、苦惱地、哀愁地,不斷地喊著她的名字。
「對了,還有東西沒還你。」她起身,掏出掛在胸口的那塊白玉。「不管這是你娘還是你的祖宗留下來的,現在還給你。」
她說著還看了眼他身上的衣物,這件衣服就是那天他為了護她而受傷時穿著,那袖子裂了道口子,她後來幫他補好,他也還常穿。想到他堂堂一個王爺,居然還穿著一件補丁的衣服,就她這傻子,竟會以為他希罕這件衣服,遺細心地替他縫補,現在怎麼看都覺得諷刺。
「不行,我不能拿。說好了那是抵押物,我還沒做夠工呢!你說的一個月一兩,我還沒賠夠,我起碼還要做上六、七年的,你忘了嗎?」他趕緊說。
「不必了,你給過銀子了,咱們誰也不欠誰。」她說著就要把玉珮塞給他,怎奈他就是不接。到最後她氣了,瞪著他猛喊:「閻九戒,你給我接著!」
話聲剛落,她就將手裡的玉珮往他身前一丟,想他會出於直覺地伸手去接。沒想到這傢伙執拗到這種地步,居然側過身於閃開去,那玉珮就這樣筆直飛進溪中,僅留下「咚」的一聲響。
「你……你做什麼不接?」沈綾緋愣住了,下一刻就推開他,筆直走進溪水中,開始尋找那塊玉珮。
雖然這頭溪水淺,可是溪水不斷地流著,一轉眼她就見不到玉珮了。想到那塊玉說不定真是他娘留下的,她還是急了。
「綾緋,你做什麼?衣服都濕了,你上來。」他也急了,但是為她急。他追進水裡,想拉她,但怕她更火大,所以幾度伸手又縮了回來。
「閻九戒,我問你,那玉珮真是你娘的?你娘真的不在了嗎?」她一邊涉水尋找,一邊問他。
「是我娘的,我娘也不在了。但她不會希望你冒險去找的,我確定。」他亦步亦趨地跟著。
她的裙子浸濕了,變得沉重,讓她在水中無法方便地移動,好幾次踩到石頭,要不是他抓住她,她說不定都被溪水沖走了。
「那你家人真的……真的都不在了嗎?你是不是騙我?」她又問,目光還是沒有離開溪面。
「真的不在了,我沒騙你。所以你別找了,要氣我就專心氣,你跑到溪裡做什麼?」他急著想拉她回來。
「那你還拉我?!快點找呀!」她急了,萬般後悔剛剛的衝動舉動。
「沈綾緋!」他低吼,一把拉住她。然後在她的尖叫聲中將她整個人扛起來,一步步涉溪上岸。
「你做什麼啦?放我下來!閻九戒——」她努力掙扎著,怎奈他力氣實在很大,扛著一個人還能制止她的掙扎。
就在她一路吼叫又掙扎之下,他施展輕功,幾個點踏就迅速將她送上岸。她的腳才落地,嘴裡的數落還來不及出口,他就朝她吼了——
「你給我站好,不准動!」
被這一吼,她整個人呆住了。只能愣愣地看著他,眼眶發紅,委屈地咬住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見她終於安靜了,他才轉身再回到溪裡。
綾排揪著濕透的衣裳,目光緊盯著站在溪裡尋找玉珮的閻九戒,心裡轉的思緒實在複雜透了。僅僅這樣看著他的身影,她就無法欺騙自己過去的動心都是假的,但是她從來不知道他跟她的距離竟然如此遙遠。
一個王爺。
連做朋友都是奢侈,更別說其他的。轉眼間她竟然成了一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蟆,多麼可憐。
虧她還覺得彼此身世相似,對他極有相惜之情。可是當怒火再不能掩飾她的惆悵後,她又該怎麼面對這段出乎意料的愛戀?
想到此,她心中酸楚到不行。所以當閻九戒找到玉珮,轉身朝她咧開嘴笑,舉高手裡的玉珮時,她眼裡的淚水就這麼滾了下來。
只見那笑容在他臉上僵化,下一刻他幾個點踏飛上岸,立在她面前,她不禁更覺苦澀了。這傢伙居然還是個武功高強的王爺,真是夠了!
「綾緋……」面對她的淚水,他再度變得無措。「你要生氣也可以,打我也成,就是別哭了。是我不好,怎麼是你哭呢?你想怎樣,只要你開口,我都答應你。」他緊張地拭去她的淚水。
他的動作讓彼此都想起了上次的親熱。上一回她也是哭了,而他也是幫她擦眼淚。然後他就親了她,再然後她就像個傻子似地喜歡上他了……
她拍開他的手。
「我要你離開這兒,以後別再來了。」她才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胸口像要被撕開了似地疼。
「不能是這個,其他的怎樣都可以,就是別乘機會要我走。綾緋,我喜歡跟你在一起,我告訴你的故事都是真的,確實只有你的桃花醉能讓我平靜,不,現在就算沒有桃花醉,只要在你身邊,我也能平靜了。所以你不能趕我走,綾緋……」他的語氣竟真的帶著乞求。
她的心一度軟了,但想到彼此的差距,知道還是斷得乾淨對彼此才是好的。只要不再見他,她心裡的口子總會癒合的。原本她就沒打算有任何感情牽扯,她甚至都篤定了今生要孤獨以終了,何必再糾纏呢?
就算勉強繼續當朋友,她真能看著他成親,看著他生子嗎?她寧願什麼也不知,什麼也不看,尋回自己的平靜。
她寧願做回那個不識情愛,只知道釀酒的沈綾緋。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怎樣都可以是吧?」她的語氣轉冷、轉淡。
他看她態度變了,反而更擔心了。但她既然丟出問題了,他也只得硬著頭皮點頭。他知道她總會想出方法刁難,目的就是要趕他走。但他沒辦法就這樣放棄,沒辦法與她成陌路。
「你說吧,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他的聲音沙啞。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揚起下巴看他。「既然你是個有錢有勢到極點的王爺,我們家又這麼窮,我怎麼好隨便放過這機會呢?不如你就娶了我,順便把我這一家大小都帶過去養,你看如何呀,定王爺?」
她得意地拋出問題,知道這下子他總要知難而退了。雖然心裡暗暗淌著血,但如果這樣才能與他了斷,那麼她也只好做了。
沒想到他直直盯著她,看得她都開始發毛了。
「怎樣?不敢答應嗎?不敢答應就走吧……」她趕緊順勢要把人趕走,甚至動手推了推他。
誰想到他一動也不動,然後就像迸出一顆火藥一樣,他吐出了一個字——
「好。」
她僵住,感覺腳下的地恍若被炸了開來。
第五章
閻九戒那天扔下一顆炸彈後,就只說了句「我會找人辦妥婚事」,人就這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