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敬你。」她說,「預祝你的開發案圓滿順利。」
他端起酒杯,「謝謝。」
就在兩人剛喝完杯中的威士忌,一旁的貼身保鑣只野的手機響了。他接聽了電話後,神情凝重。
無二瞥了他一記,淡淡地問道:「只野,怎麼了?」
「角川先生,出了一點問題……」只野說完,低聲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聽完只野的話,無二剛才愉悅的神情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沉冷肅的表情。
「媽媽桑……」他轉頭看著綾子,話還沒出口,她已經打斷了他。
「我知道。」身為銀座第一的媽媽桑,綾子察言觀色的功力絕對是許多公關小姐望塵莫及的,「你忙去吧。」
無二看著她,撇唇一笑,「很抱歉。」他說。
「別那麼說。」綾子拍拍他的手背,「我送你出去。」
「唔。」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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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町,Charade。
Charade是一間每天晚上有不同樂團駐唱的夜店,生意興隆,就連非假日也總是擠滿了人,而這是角川集團的物業之一。
辦公室裡,無二神情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後,辦公室裡除了他的貼身保鑣只野跟服戶外,還有三名中年男子,其中一名是高級幹部椎名亮介。
椎名亮介低著頭,心情忐忑。
寬敞氣派的辦公室裡鴉雀無聲,瀰漫著緊張的空氣。
「怎麼會這樣?」無二聲線平緩,卻讓人打心裡感到惶恐。
「角川先生,我……」椎名皺著眉頭,支吾著。
椎名是一流名校畢業的人才,兩年前的他還是個在貿易公司裡工作的課長,後來被無二吸收,才進到角川集團。
他一直很努力的求表現,因為他知道只要拿出本事,他就能在角川集團裡得到他要的權力及金錢,而那是他在一般講求資歷及職場倫理的傳統企業裡,很難得到的東西。
「是你要我給你表現及展現的機會,不是嗎?」無二直視著他。
「是,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既然進行得很順利,為什麼還會有這種事?」他冷冷地睇著椎名,「你兩天前告訴我,所有的店家都已搬離,怎麼現在會冒出一間鋼琴酒吧?」
「這是意外,我沒想到酒吧老闆的女兒堅持繼續營業。」椎名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眉心一擰,沉聲問道。
椎名抬起頭,說話小心翼翼地,「酒吧老闆前前後後跟我們的金融公司跟賭場借了五千萬,也拿了酒吧來抵押,半個月前他死了,我以為酒吧會關門,但是……」
聽到這兒,無二已約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他女兒還得起這筆錢嗎?」
「絕對還不起。」椎名肯定地說,「酒吧的生意本來就清淡,客人也都是一些固定的熟客,一直以來都經營得不好,現在那兒只剩下那一間店,客源可說是幾乎斷絕了。」
「既然這樣,就要她把店交出來。」他說。
「她很強硬。」椎名說。
無二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別告訴我,你硬不過她。」
迎上他猶如刀刃般的目光,椎名心頭一驚。
「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除非她還得起,不然就叫她走路。」他說。
「是,我會盡快解決的。」椎名戰戰兢兢地點頭。
「椎名,」他直視著緊張又惶恐的椎名,「你知道剛才綾子媽媽桑開了她珍藏的純麥威士忌向我祝賀嗎?」
「ㄜ……」椎名不自覺的縮縮脖子。
他銳利又帶著肅殺之氣的黑眸眸鎖住了椎名的眼睛,「別讓綾子媽媽桑的威士忌白費了。」
椎名用力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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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Air。
Air是一間位於六本木這楝舊大樓的鋼琴酒吧,在這裡開業已超過十五年。
雖然是小酒吧,但也曾經有過榮景;這幾年隨著鄰近新大樓的開發及各式店家的進駐,Air慢慢的被淘汰掉。儘管還有一些死忠的老顧客捧場,卻無法負擔開店的繁瑣支出。
半個月前,因心臟病去世的老闆塚本連平是個熱愛鋼琴的人,這家鋼琴酒吧是他畢生的心血,一直以來,他都費心經營支撐著。
除了鋼琴酒吧,塚本連平最寶貝的就是他的獨生女塚本緋紗。
緋紗在他悉心的栽培下,從小就彈了一手好琴,兩年前,他將她送到她一直嚮往著的音樂名校——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深造,而這也是他的經濟陷入絕境的開始。
為了支出龐大的學費,原本就已經手頭拮据的他,開始向金融公司借貸。
臘燭兩頭燒的他,既要供應緋紗在美國的開銷,也要維持鋼琴酒吧的營業,於是他踏上了另一條不歸路——賭博。
就這樣,他連本帶利的欠下五千萬,也因為這龐大的債務壓得他喘不氣來,而拖垮了身體……
這些事,都是在緋紗接獲父親驟逝惡耗回國之後,才猛然警覺。
在承受父喪痛苦的同時,她也深深責難著毫不知情的在美國唸書的自己。
要不是為了圓她的夢,父親不必撐得這麼辛苦,更不會因為這樣而走進賭場。
二十五歲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唯一確定的是——不管如何,她都要守護著父親的畢生心血。
只是,五千萬……天啊,對她來說,這根本是一個天文數字。
看著此時酒吧裡的客人只有小貓兩三隻,她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塚本小姐……」今年三十歲的琴師香取牧男走了過來,給了她一杯咖啡,「喝杯咖啡吧。」
她望著他,微笑著,「謝謝你。」接過咖啡,她輕啜了一口。
「香取先生,」她幽幽地道,「酒吧的生意一直是這樣嗎?」
香取牧男頓了一下,「今天還是星期三,星期五六日會好些。」
聽著,緋紗不覺濕潤了眼眶,「不知道爸爸是怎麼撐過來的……」想到自己這近兩年來毫不知情的在美國深造,她難過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但是,她不能哭,現在的她,沒有哭的權利,而只有堅強的義務。
睇著她,香取牧男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
「塚本小姐……」他試探地道,「你難道不打算把店交出去?」
「當然。」她抬起眼簾,神情堅定,「Air是我爸爸的心血,我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它。」
「可是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你根本還不出錢。」
「我會想辦法。」她說,「只要我按月還款,他們就不能要求我搬走。」
「但是上次椎名先生來的時候就說過,Air每個月至少要還一百五十萬,才可以繼續在這裡營業。」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香取牧男蹙著眉,「Air每個月的營業額連五十萬都不到,一百五十萬對你來說真的是……」
「我不會放棄爸爸的店。」她打斷了他,「我知道很難,但是我會努力。」
看她一臉堅町,香取牧男沉默了幾秒鐘,「塚本小姐,不是我潑你冷水,你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孩,是鬥不過角川集團那樣的財閥的,而且……」
「而且什麼?」她問。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他說,「角川集團有黑道背景,前任總裁是有東京教父之稱的角川學。」
聞言,緋紗一震。這一件事,她可就不知道了。
黑道?現在的黑道已變成一種企業了嗎?
「現任的總裁是角川學的兒子,雖然他檯面上是合法生意人,又畢業於柏克萊名校,但骨子裡還是黑道。」香取牧男將他所知的一切詳細的告知她,「一年前,角川集團開始進行收購,在他們軟硬兼施之下,大樓的店家相繼放棄經營,並賣給角川集團換現,對他們來說,Air是絆腳石。」
「什……」
「老闆借錢的金融公司是角川集團所有,他去賭錢的賭場也是角川集團的,這樣……你瞭解了嗎?」
緋紗震驚地望著他,「你的意思是……角川集團是有計畫的在吞噬Air?」
「可以這麼說。」他續道:「不過他們用的是合法手段,所以……」
「太可惡了!」緋紗氣憤地道,「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看她鬥志更加激昂堅定,他一怔,「塚本小姐,你……」
「香取先生,」她直視著他,「我知道你到Air來不過一年時間,但請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放棄Air,我會想辦法維持營業,也會按時付你薪水,請你留下來跟我一起奮鬥。」
「這……」
「爸爸生前常提到你,你是現在唯一可以協助我,並且在經營上給我意見的人。」她目光澄澈而堅毅,「拜託你。」
香取牧男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彷彿不相信她竟有如此的鬥志及勇氣面對角川集團這樣的強權。
他第一次看見她是在半個月前,當時穿著喪服的她,是那麼的年輕、美麗又脆弱,讓人想好好的呵護她。
但現在的她,卻有著無比堅定的毅力及決心,彷彿什麼艱險困難都打擊不了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