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寒思忖著,「她約我到三十里外的桃花溪相見。」
「見她做什麼?」白毓錦問:「她偷了你多少東西?我看她很邪門,你還是別去見她比較好。」
「這一次運送玉樹上京,我怕她會半路阻撓。」君亦寒道:「我會上報官府,請官差沿路押運,但是聽她的口氣,似乎對官府很不以為然。」
「若是江湖中人,一般總會對官府忌憚三分的,畢竟得罪了官家,沒有哪個門派會有好下場,她若是明目張膽地不怕官府,那我……」白毓錦又看了一眼邱劍平,「我只能懷疑她是神兵山莊的人。」
「一個小小的山莊,為何可以如此膽大妄為?」君亦寒問。
白毓錦面露驚訝之色,「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結金玉緣啊?神兵山莊有多厲害你不知道?」
君亦寒道:「我不和江湖中人打交道,我是個生意人。」
「生意人該和江湖人打交道的時候還是要打的,萬一路過哪個山頭,被個什麼強盜打劫,還不是要靠點關係才能把東西拿回來。」
君亦寒輕蔑笑道:「東嶽之內,誰敢打劫君家的貢品?」
白毓錦苦笑道:「應該沒有,不過,桃花溪之約勸你還是不要去,雖然她目前好像並無害你之意,可是……我還是挺不放心,如果你實在想去,不如我陪你一起去,替你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君亦寒沉吟半晌,「只怕你們去了,她未必肯現身。」
「那我們就躲在暗處。」白毓錦道:「反正我們慶毓坊準備的貢品這兩日也要上京,桃花溪是我們的必經之路。只是……」他眨了一下眼睛,「你與那女賊之間可還有什麼故事沒有告訴我?」
君亦寒斜睨著他,吐出兩個字,「無趣。」
「那她怎會糾纏上你?你又怎會忍耐她這麼久?我實在是想不通,她將名字、來歷全都一併告訴你,這是女賊?我怎麼反倒覺得她好像是個對你情有獨鍾而上門毛遂自薦、芳心可可的少女?」
君亦寒蹙起眉,「你滿腦子除了風花雪月的事情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嗎?」
「我這是為你著想,萬一我們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去了,人家卻是被揉碎春心,豈不辜負了她?要知道女孩子的心最難琢磨,稍不留意就會傷到。你這塊石頭啊,只怕做不瞭解語之人。」白毓錦打趣道,又對邱劍平笑道:「劍平,我就和他不一樣,你看我多麼溫柔知意,你自小到我白府來而不是君府,真是你的福氣。」
「貧嘴。」邱劍平無奈地歎氣,只覺得他最近的臉皮是越來越厚。
「也就只有你能受得了他。」君亦寒給了她一個同情的眼光。「若是你當初真的到我君府,也許現在會過得很平靜,不至於跟著這個人,吃這麼多的苦。」
白毓錦臉色大變,「亦寒!你要和我搶劍平嗎?」
「她已經是你老婆了,我還能做什麼?」君亦寒難得地笑了,「不過自你這位大小姐和我退婚之後,可知在這東川之內有多少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到現在無人敢上門提親,人人都以為我有『難言之隱』,若是我君家無後,你要怎麼賠我?」
「賠你還不容易?我幫你找位美嬌娘,你說,是想要端莊秀麗,還是要嬌俏活潑的?」
白毓錦開著玩笑,君亦寒擺了擺手,「算了,如今我一心只在玉石上,的確無心娶妻,至於你的眼光……」他有意無意的看向邱劍平,「如此獨特,只怕你選中的人我無福消受。」
「哈,你這傢伙說話怎麼總是帶刺?該不是因為『娶』不到我,所以懷恨在心吧?」白毓錦笑著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那女賊的事情我還是放在心裡的,我會好好調查她的來歷的。桃花溪是在桃花縣,那裡的知府一直很喜歡我家的絲綢,應該能攀上交情,套到一些事情,所以在沒有我的消息之前,你還是不要擅自行事,以免危險。」
「亦寒,白小姐。」在他們說話之時,從旁邊的月亮門處轉過來一位纖纖女子,看年紀應該在二十上下,容貌清雅端莊,五官柔美,一看就是大家閨秀風範。
「堂嫂。」君亦寒持禮回應,「有事嗎?」
「東都來信,分店那裡有位大買家一口氣訂下了十幾萬兩的貨,但是貨存不多,要從這邊調貨。」
白毓錦認識這個說話的女子,一笑道:「玉華姊姊還是那麼漂亮。」
那被喚作玉華的女子被他一讚,似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白姑娘,沒想到你還會來我們家,我以為你和亦寒吵了架。」
「退婚是退婚,我與君二少的私人交情未變,倒是玉華姊姊年紀輕輕就喪夫,難道要一直在君家守節到死嗎?」
她的目光陡然黯淡,一低頭,喃喃道:「白姑娘別拿我開玩笑了。」
「不是開玩笑,是實話。」白毓錦看著君亦寒,「你們君家也做做好事,讓這樣青春貌美的姑娘一直守在你們家,實在不仁義,更何況玉華姊姊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習文經商更是奇才,在君家做個守寡的寡婦,一關數十年地活著,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長。」君亦寒淡淡道:「堂嫂與我君家的事情不必由你操心記掛。後天午時,我在北城門等你,若你不來,我就先行上京。」
白毓錦笑著點頭,和門口的方玉華又打了個招呼,才帶著邱劍平離開。
方玉華,出身書香門第,四年前嫁給君亦寒的堂哥君亦儒,只可惜剛嫁過來不到三個月,君亦儒就病故了,她從那時起便一直守寡至今。因為其頭腦聰穎,很有經商之見,所以君亦寒接管君家之後,就一直請她幫忙照顧生意。
待白毓錦走後,她輕聲問道:「要出門了?」
「是,要準備帶貢品上東都,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
「今天清晨我聽到一個奇怪的哨音。」方玉華的明眸靜靜地投在君亦寒的臉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平心靜氣地回答,「昨夜有賊光顧過了。」
「啊?那你有沒有受傷?」她吃了一驚。
他笑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著?自然沒事,那賊只是看中了我在玉樹梢頭上立著的那隻鳥,她前天晚上來過,將鳥割去,我又重新鑲了一隻翠鳥,她這次來沒有得逞。」
「這麼大膽的賊?」方玉華的眼睛睜大,「那,趕快報官吧!」
「不必,只是一個小賊,不必如此勞師動眾。」君亦寒自信地說:「我君家的貢品歷來在東都還沒有人敢劫持,我不信她有這樣的膽量。」
「但是以前在君家也沒有出過盜賊之事,這一次不還是出了嗎?」她疑問道:「是個什麼樣的賊?或許只是窮瘋了,無計可施,他若再來,不如給他幾個錢,打發他走就是了。」
「她可不是什麼窮人。」君亦寒冷笑道:「她那雙繡花鞋上的一對珍珠就價值連城。」
「繡花鞋?難道是個女賊?」她愣住了。
「嗯。」君亦寒自她手中接過東都的來信。
君家的玉器生意在整個東嶽國是最大的,其開設的君玉齋一共有十三家分號,東都的那一家店是除了東川的總店之外出貨量最大的,但是一口氣被人要十幾萬兩的貨也著實少見。
「是什麼人訂了這麼多貨?」他問道,因為信上並沒有提及買家是誰。
「分店的掌櫃托人捎話回來說,對方很神秘,沒有報上名字,只是先付了五萬兩銀子,貨不急於拿走,一定要你當面交易才行。」
君亦寒皺皺眉,雖然覺得古怪,但是歷來也有一些有錢的買家買賣玉器不願意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正所謂「財不外露」。
「反正我也要去東都,就讓這批貨和貢品一起出發。」他抬眼看著方玉華,「還有什麼要我從東都帶回來的嗎?」
她好像有些失神,怔怔地沒有立刻回答他。
「堂嫂。」他的聲音略高了一些,保持並不失禮的語調。
「哦,你……剛才說什麼?」她回過神來。
「此去東都,可要我帶什麼東西回來?」
方玉華淡笑道:「也不需要什麼,只要你們人貨平安就好。」
君亦寒問:「上次你說喜歡東都琉璃閣的胭脂水粉?」
「只是隨口一說,難為你還記得。」她低聲道:「那就為我帶一些琉璃閣的胭脂吧,別的……我也想不出什麼來。」
「嗯。」他轉身要回工房,她又叫住他,「亦寒。」
「堂嫂還有事?」
「那個……女賊,是什麼樣子?」她囁嚅著開口問道。
「樣子?」他蹙眉想了想,「只是個女賊,既不是國色天香,也不是三頭六臂。」
方玉華的唇角動了動,似是回應他,又像是自我嘲諷,「是啊,只不過是個女賊而已。」
她揚起臉看著他——晨曦之中,他年輕的面容上有著一抹果決堅毅的神采,雖然讓人心生敬畏,但也同樣讓人心中安定,彷彿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