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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湛露

  「常有人說我是石頭,」君亦寒自嘲地笑笑,「也許我是不解風情,又有著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脾氣。」

  「我這麼多年不成親,不是因為白毓錦,而是因為我不希望娶一個我根本不喜歡的女人作為家裡的擺設。這個女人也許不需要太美,或者多好的家世,但只要我心中認定了她,我就會娶她,而且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人。」

  方玉華不由得驚呆住,她從沒想過他的心中會有著如此細膩深沉的感情,也沒想到他會主動向她坦白這些心事。

  「如今你與司馬小姐或許還沒有情比金堅,但是感情之事要慢慢來——」

  「我若不是已在心中認定了她,我不會決定娶她的。」他再次打斷了她,這一次他說出的實情讓她震驚萬分,「因為她是我喜歡的女子,所以我才願意娶她。但是她對我欺騙在先,我也不能讓她太過如意。」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君亦寒將視線投下,落在那玉牌之上,一字一字如琉璃般閃爍透明,又五彩華麗,「她自以為聰明絕頂,但是騙人總是露出馬腳,而我雖然是石頭,但並不愚蠢。或者我換句話說你就明白了,除了妻子,這一生我不會讓別的女人睡在我的床上。」

  方玉華此時已經混亂得好像在理一團亂麻,一時間找不到線頭和線尾,也不知該怎樣將它們分扯開。

  他說昨晚小桃紅睡在他的床上;

  他說他不會讓妻子以外的女人睡在他的床上;

  他的妻子是司馬青梅;

  司馬青梅是神兵山莊的大小姐;

  小桃紅是個女賊;

  司馬青梅和小桃紅……

  難道她們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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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芳徑裡,手捋紅杏蕊。斗鴨欄杆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這曾是她最愛讀的一闕詞。但是今日,她把整本的詞集都撕了,將紙片丟在水中,看著那些金魚先是興奮地追逐著紙片,而後又失望地散去。

  終有一日,它們累了,厭倦你對它們的欺騙,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即使你用再多的食物真心邀請,它們也不會回頭。

  她欺騙了他嗎?毋庸置疑,是的。

  但是她並非出自惡意啊,為何說謊容易,要說出真相卻是這麼的難?

  終日望君君不至。從她嫁到君府來已經快十天了,但是他一直不肯來見她,她天天在心中期盼著,期盼著,終於他來了,卻和她說了那一大堆高深莫測、讓她心驚膽戰的話,甚至沒有和她對視一眼就匆匆離開。

  他猜到了?還是早已看穿了?

  「小姐,方玉華又來求見。」有人在她耳畔說道。

  她靜靜地坐了許久,沒有立刻回應,身後的人就在那裡等著,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候,她才歎息地說:「請她進來吧。」

  片刻後,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站起,拂去身上的落花,轉過身,面對著正漫步向她走來的方玉華。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一個很出色的女子,自內而外所散發的典雅氣息讓人敬仰,而眉宇間的親切溫柔又讓人忍不住想與之親近。

  如果方玉華早早地遇到了君亦寒,她的人生就一定會和現在完全不同吧,也許他們會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而原本含笑走來的方玉華在看到司馬青梅的時候驟然愣住了,唇邊眼底的笑容都在瞬間化為驚異。

  其實她本是有備而來的,但是當猜測變成事實之後,任何人都會禁不住心底的詫異而愣得出了神。

  司馬青梅,原來就是……小桃紅?

  「堂嫂,勞你幾次前來,我卻一直沒有見你,恕小妹無禮了。」司馬青梅緩緩開口,她的聲音不像她成親之日那麼冷漠,也不像小桃紅那般清新靈動;她的氣韻不像神兵山莊司馬小姐對待外人時那麼高傲逼人,也不像小桃紅那樣活潑大膽。

  她是優雅的,也是美麗的,更是矛盾的。

  「你……」方玉華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才好。

  她苦笑道:「是的,我是小桃紅,但我也是司馬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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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亦寒從書架的最頂層找出了一卷畫軸,那是去年年初由專人從東都皇宮護送到東川來的,卷軸中畫的是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便是當今皇上的妹妹皇甫可嬛。這是皇上為了給御妹一份特別的生辰賀禮,秘密寫信請他雕刻她的全身玉像而送來的參考圖像。

  當時那座玉雕讓他足足耗費一個月才完工,所以對畫中人始終記憶猶新。

  讓他玩味的是,這一次在東都他竟然見到了畫中的真人,這位第二次要他親自為其雕像的女子卻自稱自己是「司馬青梅」。

  神兵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會和皇上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

  當他因被逼婚而求助於皇上時,他為何用那種古怪的口氣,甚至略帶玩笑的眼神拒絕幫他?從那天起,他就更加疑心了。

  但,若公主只是公主,那真正的要嫁給他的司馬小姐又是誰?

  他從皇宮回君玉齋分店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或者說,還要算上之前累積在心底的更多疑問。

  比如,他在神兵山莊中的那間房,雖然是按照他的意思佈置,但是小桃紅從櫃子裡找出來的那把扇子,卻是他在清單中絕對沒有列及的,然而,那卻是他在東川的家中確確實實存在的東西。

  這證明什麼?佈置這間屋子的人對他住過的房間瞭如指掌,此人除了小桃紅還能有誰?而她如果只是司馬青梅身邊的一個丫鬟,能有機會參與佈置房間,甚至左右修改他的親筆原單嗎?

  再加上,小桃紅每一次來去他的身邊都是如此輕而易舉,即使是司馬青梅的授意,未免也太過隨便,尤其是當司馬青梅正式出場之後,小桃紅本應銷聲匿跡,或是對他避而遠之,依神兵山莊那樣嚴苛的莊規來看,她怎能如此大膽地一再違背小姐的命令?

  最讓他見疑的是桃花溪中的那座竹樓。若不是司馬青梅本人的居所,不會特意建築在那麼偏僻的角落,還有駿馬仙鶴孔雀為伴,而小桃紅身居其中,行動自如,與禽獸相處更如對老友一般,若只是代為照管,實在難以解釋得通。

  還有當日他發動屋內機關,將她關在地下室時,她情急之下喊出,「如果我的人知道我深陷在這裡,整個君家不保。」若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哪裡來的「我的人」?若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她一人的生死就能給君家招來滅門之禍嗎?

  還有她偶爾信口念出的詩詞,實在不像一個丫鬟所應具有的才學。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蹊蹺事在他的心頭打了幾個結後,終於讓他做出了一個大瞻的假設——

  司馬青梅,其實就是小桃紅!

  她騙了他,但他並不生氣,也不怨恨,因為他能猜到她為什麼騙他。在她的人生中,必然有著比他還多無數倍的壓抑束縛,行住坐臥、舉手投足,都是被無數雙的眼睛盯著、看著。

  她也許一直渴望著當一個最簡單、最平凡的女子,像普通女子那樣去愛人和被愛,所以她不惜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賊,不惜在雨夜中滿身泥濘地翻窗來到他面前。

  是的,他不恨她,只是忍不住心疼她,或許這是因為他對她用情已深,所以……情至深處無怨尤。

  不過,雖然不恨她,卻不得不「惱」她,惱她自以為是地將謊言一說到底,即使在成親之前與他單獨相處時,依然不肯說出真相。

  既然她還要故弄玄虛,他也就乾脆裝聾作啞,不予響應。

  這樣一來,會生氣、會失落、會心虛、會慌亂的人,就是她了。

  也許這麼做不太道德,但是比起她的「纍纍罪行」,他這小小的懲戒也算不得什麼吧?

  他將畫軸展開,面對著畫上那艷麗嫵媚的女子微微一笑,「公主殿下,這丫頭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讓你如此幫她?」

  「二少爺,」一個丫鬟站在門外稟報,「銀鋪的薛老闆來了,想見二少爺。少夫人已經先出去迎接了。」

  少夫人?是堂嫂吧?沒想到這個薛時路會如此地性急,在他還沒準備好要如何答覆的時候,竟然自己親自跑來了。該怎樣答覆他呢?若是由她自己去說,也許會比他出面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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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時路在客廳中有些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往後面看看,一會兒又坐下來喝一口茶。

  也怪不得他緊張,雖然他也是東川的富戶,但是和君家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他大膽向君家的少夫人求親,若是惹惱了君家,對他未來在東川的日子可沒有半點好處。

  但是,自從他對方玉華日漸傾心,認定了這個女子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將這份心事隱匿在心中,思來想去,終於托了將要告老還鄉的忘年之交劉秉德大人來說媒,然而等了一天沒有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了,於是便親自前來一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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