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不是約好了……」
「對不起,明珠,我知道妳一定很失望。我也不想啊,可真沒辦法,菁菁她一直求我幫忙,我看她說得都快哭出來了。」
「不能等到星期一嗎?」兩個人的約會,因為同事而取消,他以為她只是失望而已嗎?
方立成頓了一下,有點為難。「她那麼求我,我也不好不幫忙……嗯,明珠,我們改在明天見好嗎?明天,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妳!」
江明珠沉默下來,有片刻都沒出聲。
「妳生氣了嗎?明珠……」方立成試探著,有點小心翼翼。「對不起,明珠,妳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的,我很想妳,也十分期待我們倆的時間,可是……」
「你……立成,你跟她……你們……」失望、委屈,又無法不嫉妒、不那麼揣測。
「明珠!」方立成打斷她,有點急。「妳在說什麼妳別胡思亂想,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我跟菁菁只是同事,其他什麼都不是。妳要相信我!我跟菁菁沒什麼,那怎麼可能!」
菁菁……才剛來不久的新同事,連名字都叫得那麼順了……可他一直都很坦誠、都不避諱,不是嗎?只是……因為這新來的同事,他跟她約會遲到,吃個飯也要被電話打岔,現在甚至取消他們的約會……
「明珠,妳要相信我,我心裡只有妳,快別胡思亂想!」
「嗯。」沒辦法了。只要他心裡有她,只要他心裡念著她。「可是,明天——你一定不能再黃牛哦!」發出了一點嬌嗔,小女孩似的要求保證。
「嗯。我保證,明天我一定好好陪妳。」
他滿口承諾,那麼有心,江明珠心中又甜起來,儘管失望,心裡卻有另一絲小小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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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想到,「明天」會是那麼遙迢。
江明珠一大早便起來。昨晚怪異地沒睡好,眼睛有些浮腫。期待中帶些忐忑。
發呆了一早上,早午飯一起草草吃了個蘋果算數,細心打扮自己,忍不住心底不時冒出的一絲雀躍,時時對鏡子笑起來。
她怕遲到,且期待,特地提早出門。等啊等,五分、十分,不時墊起腳眺望又眺望。又過五分、十分,始終沒盼到方立成出現。心中不禁幾分焦慮,心裡一點什麼陰影漫過,她不願多想,硬是將那陰影甩開。
等了半小時,她忍不住打電話給他。手機關著,住處的電話也沒人接。她耐心等下去。又過了半小時,仍不見方立成的身影,看看時間,快一點半了,她忍不住又打電話給他。
手機通了,但他沒接電話,她等了片刻,又打了一次。
「喂。」這次方立成接了。
「立成……」剛開口,方立成便氣急敗壞似,連連搶說:
「妳在哪裡?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找妳,妳都還沒回去。」
「我在等你啊。你現在人在哪裡?怎麼還不來。」心中的委屈湧上來。
「對不起,明珠,我臨時有點事,沒辦法過去。我打電話給妳,可是妳已經出門了,妳又沒有手機,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絡妳。我跟妳說過好幾次了,妳老是不肯辦手機,臨時有事,都找不到人。」說到最後,口氣竟有點抱怨。
反倒變成她的錯了;她拖著沒辦用手機,他臨時有事不能來卻找不到她的人。
「你在哪裡?我現在就過去好嗎?」委屈與失望混淆交織著,她強忍著失望與難過,甚且一絲小小不滿的情緒。
「不行啊,我現在人在一個同事家裡。」
江明珠一楞,心裡湧起一股不是滋味。
「誰?那個新來的嗎?」
「嗯。菁菁有些事需要人幫忙,又沒人能幫她,她只好找我了。」
「她有什麼事?」不過是同事,需要這麼親切?丟下與女朋友的約會,讓她空等,特地跑到同事家去幫忙?
「她的電腦壞了,一些檔案資料都在電腦裡,不能工作,我只好過來幫她看看。」
「可以請她送到專修電腦之類的地方修嗎?」
「那些資料跟我們在做的案子有關,還是我先看看比較妥當。」
不是她小心眼,可心裡說不出的委屈。
「那麼,你什麼時候可以過來?」仍抱著期望。
「再看看吧。妳別等我了,晚點我再打電話給妳——啊,我忘了妳沒有手機。嗯,妳自己好好逛逛吧,或找朋友一起吃飯,對不起,明珠,我不是有意的,妳別生氣。晚一點,我過去妳那裡,嗯?別生我的氣好嗎?我愛妳——」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出來了,人家期待了好久——」
「對不起啦,都是我不好,下次妳罰我好了。」方立成溫言暖語哄著、賠罪著。
江明珠再失望委屈不滿,也只能強笑,說:「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了。可晚上你要過來哦。」
多想發發嬌嗔、發發脾氣、任性不依,硬要他馬上過來——這時、這刻,在他心裡全世界以她為尊!
「嗯。妳好好去玩。我愛妳,明珠。」
僅就那樣一句話,她心中又甜滋起來。
她不該懷疑太多。方立成如此坦然,事事跟她解釋,她如果再懷疑他,實在沒道理。而且,他不是說了,他愛她——剛剛那一瞬間懷疑他的想法,令她有些愧疚,那些委屈不滿與抱怨,也顯得心胸狹窄、小家子氣。
可哪個戀愛中的女人不「心胸狹窄」、任性、小家子氣?就是因為在乎對方,才會有那些不安的情緒不是嗎?
儘管如此,她覺得她不應該太任性多疑。她應該相信他。
而且,反省一下,都是她不對。她沒聽他的話,一直沒辦手機,他臨時有事不能赴約卻找不到人,心裡一定很急,她卻還要怪他。她真的不該太任性、小家子氣的。
想了想,她自然也沒心思逛街,也顧不得吃午飯,興匆匆去買手機、申請門號。雖然她不喜歡帶手機時時那種時要帶著枷鎖似的感覺,可這不算妥協吧?為了喜歡的人,她不應該讓他操心為難。
忍不住滿心的歡欣,從出了店,她臉上便一直掛著笑,神情略似恍惚,一腔心思喜得幾近在夢遊。那一臉恍惚的笑,直到她回到公寓還掛在她臉上,仍在夢遊般。
電梯下來,她夢遊似走進去。
「啊,對不起——等等——」一名男子從外頭匆匆跑進來,一邊叫著,閃進電梯。
「謝謝。不好意思——」他微微喘著氣。抬起眼,楞了一下,輕「啊」一聲。
是她!
江明珠望他一眼,仍一臉恍惚的笑。
那一眼可能根本沒看進她心裡頭吧。男人禮貌點個頭。那眼神好似看太平洋般遼遠。才注意上她。她的眼色比一般人略淡一些,深棕色,又不那麼深,睫毛長而密,低垂眼輕眨時,不禁讓他聯想到什麼「深情在睫,孤意在眉」那古古的詞。他不懂詩詞,記不上幾句,有回看某書突地跑出這種古意盎然的字句,他便想到她。
有幾天沒看到她了。搬到這公寓快四個月了,他其實也沒遇過她幾次。上次在百貨公司前那真真是巧合啊。但看,她根本不記得,也沒印象。
八樓到了。他看她走出去,一直看著,有點戀戀不捨,楞楞的。電梯門合上,往上爬升,震頓了一下,他身子也猛頓一下,不防頓醒。他不禁失望,搖了搖頭。
「何紀川啊何紀川……」
意會那麼楞呆,真是!
他喜歡她的眼睛,有點遼遠的眼神……上次,他對她說了他的名字。可她是否記得?
應該不記得吧。她對他完全沒有印象似——唉唉,開口跟她說說話,不就是了?他也沒那麼靦腆吧。只是,不知為什麼,他不想破壞那種感覺。陌生的他們,偶然的巧遇,他看她一眼,她看他一眼,似看太平洋般有點遼遠的眼神……
不禁又失笑。他又不是學文搞藝術的,怎麼滿滿的文藝腔!
一加一等於二。多簡單!
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他喜歡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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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成?」按了門鈴,沒人回應,江明珠拿了放在門外墊子下的鑰匙,開門進去。
「立成?」她又喊一聲,順手收拾攤開在桌几上的雜誌與報紙。順道看看時間,都快九點半了,還沒回來嗎?
方立成提過一兩次將他公寓鑰匙給她,她覺得不好意思,他便折衷放在門外踏墊下,還半開玩笑說,他工作忙,有時回家晚了,一屋子亂七八糟,連個冷飯都沒有,多淒涼,希望她偶爾過來幫忙他整理,準備個湯飯,他回家後有熱騰騰的飯菜,享受那溫暖的家的感覺。
她也就來過幾次,幫他收拾煮飯。方立成曾提過兩人一起住的事,可近來他都不再提這事,提也不提,連鑰匙的事也一樣,她也不好多問,心裡總還有著女人那小小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