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嚇死人了,還以為要我傾家蕩產……」她呆呆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小臉轟地漲紅了。「你——你——說——我?!」
「我要你——」他緩緩開口。
她險些一口惡血噴出來。「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好你個人面獸心的淫——」
「進將軍府庖食一個月。」
「……」賊字以下的一大篇痛罵句子霎時全卡在玉米的喉嚨裡。
「你剛剛要說本將軍是什麼?」他濃眉微挑問道。
「呃,沒、沒、沒什麼呀!」她心底止不住陣陣發虛,趕緊堆笑道:「野店風大,窗子釘不牢,老嘩啦啦的亂響,很容易教人聽錯耳的……大將軍方才是說要小女進貴府做一個月的飯以示賠罪?哎呀!那有什麼問題,小女明日一早立馬收拾包袱前往貴府報到,您連車都不用派,哈哈,哈哈。」
燕青郎似笑非笑。
她被他盯得腿肚子都打顫了,訕訕道:「大將軍還有什麼指示?」
「明日卯時初,遲者十軍棍。」他高大虎軀起身,拋下一錠銀子,負手揚長而去。
留下玉米神色複雜地盯著桌上那錠足足可抵得過她一整月收入的銀元寶,心下既是暗喜,卻又忍不住恨得有些牙癢癢的。
為什麼明明是她自己自作孽,偏偏又有種中計掉坑的心情咧?
當天晚上——
「姊姊,我能跟你進將軍府去打打下手嗎?」
「說啥呢?」正在專心打包的玉米猛地抬起頭,凶霸霸地怒視弟弟。「店關門一個月,客人還不以為咱倒閉落跑了?自然是我進將軍府做牛做馬,你留在店裡流血流汗,一定要穩住姊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聽到沒?」
「我、我一個人不行的。」玉糧弱弱地抗議。
那些食客個個如狼似虎……
「啐,是個男人就別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行』!」她一臉恨鐵不成鋼,小手重重拍上他的肩頭。「我玉米帶出來的弟弟,殺豬宰羊煎煮炒炸當不在話下,平常你只是沒有機會表現,現在正是你身為玉家男兒勇於負起責任、展現自我的好時機,姊姊對你有信心!」
「我……」
「就這麼決定了。」她揮了揮手,繼續盤點著青色大包袱裡還缺少的東西。
菜刀,帶了。五味瓶瓶罐罐,帶了。玉氏菜譜秘笈,帶了……喔,對,還有她的萬用無敵瓜果刨。
見姊姊乒乒乓乓的上竄下跳,一忽兒抱這個,一忽兒拿那個,玉糧眨眨憂鬱的眼神,默默認分到角落揉麵團去。
嗚嗚嗚……
第2章(1)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還黑濛濛的未亮,玉米就扛著一個龐大到幾乎快爆肚的大包袱,在冷風吹拂中,和弟弟「生離死別」。
「嗚嗚嗚……」
「小糧,你別哭了,都哭一整晚,你哭不累我都聽累了。」她歎了一口氣,止不住地心酸酸,拍拍弟弟抽抽噎噎的肩頭。「也不過就是一個月,等一個月後姊姊就回來了,而且姊姊身在曹營心在漢,我會一直惦記牽掛著你的。」
「嗚嗚嗚……」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要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些跟蝗蟲過境似的飢餓大漢子啊……
玉米頭疼地看著弟弟,一時間不禁有些猶豫躊躇。
不遠處天際線那端突然湧現漫天滾滾風沙,伴隨著轟隆隆的奔雷聲而來,在晦暗迷濛的清晨時分顯得分外令人心驚膽顫。
「沙暴來啦!快收衣服……不對,是躲回屋裡啊!」她見狀不對,趕緊嚷嚷。
「欸、欸……」慌得玉糧抱頭就要竄回店裡,忽又覺不對。「姊,好像不是沙暴,我聽著是馬蹄聲。」
「唉,我說你哭糊塗了不是?馬蹄哪那麼大動靜跟炸雷似的……」說到這裡,她也察覺出了異樣來,忙瞇眼眺望,豐潤的小嘴瞬間張大了。「耶?」
來的果然是馬,嚴格來說是「一匹」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正大材小用地拉著一輛沉穩樸拙卻看起來堅固無比的桐木馬車,趕車的車伕是個黝黑悍勇的大漢,雙目炯炯有神,僅僅只是一人一馬,卻挾帶著沙場上刀光劍影淬鏈出的威煞和千軍萬馬、雷霆之勢!
沙場,千軍萬馬……為啥這幾個浮現她腦中的詞兒都不太妙?
該不會是——
車伕輕輕一扯馬韁套繩,也不見有其他動作,轉瞬間,狂猛疾馳近來的馬車穩穩停在她跟前,玉米還來不及反應,就發現自己和一個大大的馬頭大眼瞪小眼……幻覺是吧?她怎覺得馬兒烏黑的大眼睛還特意朝自己曖昧地眨了兩下?
「呃……」這是演咋?
「小人何勇,奉大將軍之命前來押……咳,接玉老闆進府。」何勇抱拳朗聲
玉米一張圓臉瞬間黑了。
「還真是多謝大將軍了。」當她沒聽到那個「押」字嗎?
「請。」何勇對於她臉上明顯的不悅恍若無睹,臉不紅氣不喘眉不挑,全然是燕家軍治下嚴謹不苟好青年的作派。
她嘴裡唸唸叨叨,臨上馬車前還不忘再甩了個殺氣騰騰的大白眼過去,嚇是沒嚇到何勇,反而嚇到了自家弟弟。
「姊姊……進了將軍府……千萬謹言慎行……」玉糧雙手緊緊攀在車沿邊,眼巴巴地望著她,只差沒「無語凝噎,相對淚兩行」了。「要記得弟弟啊!」
「小糧,店裡就交代給你了。」玉米豪氣萬千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哭什麼?沒事兒,等姊姊去擺平將軍府的灶頭就回來啦!」
「嗚嗚嗚……」
何勇默默在一旁,內心極度無言。
一個是過度敏感傷春悲秋,一個是缺心少肺遲鈍大條,這對姊弟還真是「東疆一絕」。
不過想起臨出門前,將軍破天荒親口吩咐的那副脆異離奇場景……
素來深沉肅穆的燕大將軍濃眉動也不動,漆黑如墨的雙眸不見平時的鋒利,反倒有種罕見的興奮……或者說是惡趣味,還是期待呢?
總之,何勇莫名背脊發毛。
他突然對那個坐在車廂裡猶不知「前途無亮」的樂觀小姑子,生起一股由衷的同情憐憫之心。
可憐的小姑子,是怎麼得罪他們家英明神武的大將軍的?
卯初時分,天光乍現,那輛風塵僕僕的馬車終於駛進了鎮東將軍府內。
還來不及參觀一下傳說中佔地遼闊,固若金湯,威武如山的將軍府邸,玉米一下馬車就被趕到將軍專屬的小廚房報到。
說是小廚房,其實一點也不小,只是有別於煮給將軍府裡奇外外護衛丫鬟家丁老媽子拉拉雜雜兩、三百人的大廚房,此乃應護孫心切的燕國公府太夫人強烈要求下,專門辟出來做飯菜點心給燕青郎一人所用的蔚房。
但太夫人不知道的是,自家這個嫡親命根子大孫兒,幾乎吃住都在軍中大營,這間小廚房大半時間都拿來養養魚、了了風。
只是今日一大清早,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小廚房裡,角落桌子前已經穩穩坐著好整以暇呷茶的燕青郎。
「你遲了。」他放下茶杯,面色無波地指出。
明明大將軍還是威嚴如昔、沉著如昔,為何恭立在門口覆命的何勇瞄見了大將軍嘴角有那麼一絲可疑上勾的微笑呢?
何勇面上還來不及反應,銳利如電的眸光已然掃來,慌得他哆嗦了一下,忙行了個軍禮後拔腿就溜。
將軍饒命啊,屬下剛剛什麼都沒瞧見,統統都是眼花、眼花……
「哪有遲?」玉米扛著沉甸甸的大包袱,臉色又青又白,一路被馬車顛得頭昏眼花、腹中翻湧,沒當場吐給他看就很客氣了,聞言不禁又翻了個白眼。「剛剛我還特意問了何大哥來著,我們是卯時初進的將軍府,一分也不差。」
回馬房的何勇沒來由打了個寒顫,心虛地摸了摸後頸。
「何大哥?」燕青郎黑眸一瞇。
玉米被他突如其來迸發的寒氣壓迫得呼吸一窒,不由吞了口口水,「欸?」
「你們很熟?」他明明是不疾不徐地說了四個字,甚至連聲音都沒揚高,她卻覺得心肝兒顫抖了兩下,本能往後縮了縮。
「……沒,誤、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來著,哈哈。」她乾笑連連。
「以後像這樣的誤會,不准再發生。」他淡淡地道。
關你屁事啊?不過像這種話,她也只敢在腦袋瓜裡轉轉。
「是,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咕噥,「將軍最大嘛!」
燕青郎英挺沉肅的臉龐微微抽了一下,略一定神,修長大手隨即輕敲了敲桌面。「做吧。」
「做啥?」她愕然抬頭,一臉茫然地問。
「早飯。」
「……」她咬了咬牙關,不無憤慨地道:「將軍,你大清早軍營也不去,就是在這裡等我做早飯給你吃?」
「嗯。」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玉米險些一口閉氣過去,氣急敗壞道:「你你你……就有這麼急嗎?我才剛剛進將軍府,連房也沒進行李也沒放,讓我歇口氣兒喝口水會死嗎會死嗎?」
「你這是不滿?!」他濃眉微挑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