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嘲弄的苦笑,濃妝褪去,半邊臉頰的血紅胎記就像戴著一個鬼面具般,在深夜裡顯得特別猙獰,有哪個男人忍受得了這種驚嚇?午夜夢迴時大概會以為自己正在作噩夢吧?
朱利文……你這個倒楣的男人,為什麼偏偏要看上我呢?悅紅在心裡苦澀萬分的想著。
也許她該事先警告他,讓他有後悔的餘地,大概就會識趣的打退堂鼓吧?或者明天乾脆就用她這張臉去嚇他?她的心裡浮起這個惡作劇的念頭,想像著當他看見她這張鬼臉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吧?可是她卻一絲也笑不出來。
第五章
「蘭芝,我想和你談一談。」至剛在電話裡說道,語氣顯得有點迫切。
「你來啊!我在家等你。」蘭芝應道。
「不,我想到外面談,中午一起吃飯吧?」
蘭芝遲疑了一下,實在不明白有什麼需要這麼慎重的找她出去談,但也沒多問就答應了下來。
「好吧!你來接我嗎?」
「對,我等一下馬上過去。」
蘭芝稍微打扮一下,坐在客廳裡等至剛來接。
「你想吃什麼?」上車之後至剛問她。
「都可以,你決定就好。」
「那就去吃西餐吧!」至剛開車上路。
「你想找我談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和你談談而已。」至剛盡量用平靜的態度面對她。
經過一夜的思考,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料想得到蘭芝可能不會說出實情,他該用什麼方法突破她的心防?
蘭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沉默下來。
「紅姊,朱先生來了。」小雅進來通知她。
「好,我馬上出去。」悅紅又對著設計圖畫了兩筆,看一看,便將那張草圖揉掉了。
整個早上她一直無心工作,不是頻頻看表就是亂七八糟的想著與他有關的事,勉強坐下來想著朱玫芳的禮服,卻怎麼也抓不住感覺,令她十分喪氣。
她不懂為什麼自己這麼容易就被他所吸引?還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似的為他神魂顛倒,她幾乎不停的警告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感,千萬不要把自己弄得太難堪,無奈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她真恨自己的意志薄弱。
悅紅拿起皮包,跟自己生悶氣的從工作間走出來,朱利文立刻捧著一束花迎上來獻給她,宛如愛情戲中的男主角般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令她再也生不起氣來。
「小雅,替我把花插起來。」她把花交給小雅,吩咐道。
在無數羨慕的眼神下,悅紅帶著幾許虛榮的和朱利文飄然離開,她決定暫時拋開所有的顧慮和牽絆,盡情的享受一次難得的約會。
也許這就是女人的天性,明知道不可以發生的事,偏偏自欺欺人的放任情感去發展,悅紅忍不住的暗罵自己。
「你到底有什底事想和我說?」蘭芝再次挑明著問。
至剛歎了口氣,除了直接提出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和她從何談起。
「我想知道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蘭芝的語氣敏感起來。
「你答應對我說實話嗎?」至剛用一種憂傷的眼神凝望著她。
蘭芝有點心虛的垂下眼臉,不太自在的回道:
「有什麼不能說實話的?」
「你和秉輝的婚姻就欺騙了我。」
「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作什麼?」蘭芳顯露出驚慌退避的神態。
至剛卻堅持道:「你總是欠我一個交代。」
「我不是早就說得很明白了?這需要交代什麼?」蘭芝避開至剛灼烈的眼神,心慌意亂的說道。
「要我拆穿你的謊言嗎?你之所以會嫁給秉輝,是因為秉輝車禍成殘,你覺得自己有責任,想要贖罪,對不封?」
蘭芝神情激動的否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秉輝的車禍是發生在我們結婚之後,我選擇他純粹是因為我們家世相當,我……我是因為一時糊塗,才會和你私奔的。」雖然他們坐的是角落的位置,情急之下,她完全忘了該壓低音調說話。
至剛根本完全不把她的話聽進去,逕自提出疑問:
「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悅紅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
蘭芝怒聲道:「你少胡說,悅紅怎麼會是你女兒?」
至剛將蘭芝的失態全看在眼裡,心頭愈加篤定起來。
「不是嗎?一個半身癱瘓的男人,怎麼可用會有生育能力。」
「我們……自然有辦法的。」蘭芳急著解釋,沒想到卻露出了語病。
至剛隨即一語道破:「你不否認秉輝的車禍是發生在你們結婚之前了吧?」
悅紅跟著朱利文走進這家裝潢高雅的西餐廳,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走向他事先預定的桌位,那是一個臨窗的位置,窗外一片流泉,荷葉田田,錦鯉悠遊,看得人神清氣爽。
悅紅才一坐下來,幾乎立刻發現母親和姜伯伯坐在不遠的角落,她的神情有著掩不住的尷尬。
「怎麼了?」朱利文敏感的詢問。
「沒什麼。」悅紅不自在的笑了笑。
她該過去和他們打招呼嗎,這下不是得被他們笑話了?可是看樣子他們好像專注於談話,並沒有注意到她,還是先按兵不動吧!
「這個位置視野很好,可以讓人完全放鬆心情。」朱利文介紹道。
悅紅虛應的點頭微笑,忍不住的留意著母親那邊的動靜,他們看見她了嗎?
「為什麼?你一定要追問這些?為什麼?」蘭芝幾近崩潰的捧著頭,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我只想知道悅紅到底是不是我女兒?」至剛的語氣揉和著幾許痛苦。
「你根本不需要知道,這對你也沒有任何意義。」蘭芝哽咽的回道。
「你這樣說好殘忍,她畢竟是我的骨肉,我難道連知道真相的權利也沒有嗎?」至剛悲抑的道。
蘭芝淚流滿面的道:「知道了又怎樣?你自己也有兒有女的,還差悅紅一個嗎?可是她卻是秉輝的心肝寶貝,你忍心將她帶走?」
「我並沒有帶走她的意思,何況悅紅也已經長大成人,她會有她自己的思想,這是誰也左右不了的。」
「那麼你又何必要求一定要知道真相?」
「這是每一個父親都會想知道的答案,不為什麼,只為那一份永遠割捨不了的血脈親情,你懂嗎?」至剛語重心長的說道。
如果悅紅真的是他的女兒,那麼他愛護她的心情就會截然不同,不管他和悅紅能否相認,在他們的身體裡面總是流著相同的血液。
蘭芝悲傷的低泣著,她內心的痛苦有誰瞭解?在命運的捉弄下,她無法嫁給自己所愛的男人,為了贖罪她賠進自己一生的青春與幸福,二、三十年來,她每天活在一種精神的折磨下,她並非神聖,哪能真正忘懷那唯一刻骨銘心的戀情?她只是一再的用道德的力量壓抑自己,表現出一種賢妻良母的風範,而她心裡的無奈,是無人能懂的。
「我還是不能告訴你什麼。」蘭芝一面用面紙拭淚,一面控制自己的情緒,「請你考慮一下秉輝的立場,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她拿起皮包站起身,準備離開,至剛也跟著站起來黯然的道:
「我送你回去。」
見到母親和姜伯伯準備離開,悅紅慌張的側過身,等著他們走過,希望他們不會發現她。
朱利文知道她在躲人,便對著走過的那對男女多看了兩眼,目送他們結賬離去。
「他們走了。」
悅紅卻仍低著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村坐莊這裡,她究竟是誰的女兒?
「你想離開嗎?」朱利文體貼的問道。
他是在發現悅紅的神情有異之後,才留意起那對男女的談話,雖然隱約倒也聽了個大概,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悅紅在知道自己的身世隱密,心理的刺激必定不小。
悅紅木然的搖搖頭,面對著原封不動的美食,她完全沒有半點胃口。
他考慮了一下,決定保持沉默,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吧!如果悅紅不主動談起,他最好還是別介入,以免侵犯她的隱私。
半晌,悅紅突然又改變主意的道:
「我想走了。」
「走吧!」他沒有第二句話的站起身。
「對不起,我破壞了氣氛。」上車之後她對他道。
他笑了笑,問道:「你要回公司嗎?」
悅紅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神情有著幾許茫亂。
他送她回到公司,然後給了她一張名片。
「如果想找人陪你的話,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是你跟至剛說的,對不對?」蘭芝將丈夫推進書房裡,關起門來問他。
「說什麼?」秉輝望著站在面前的妻子,明知故問。
「當然是說我們的事。」蘭芝語氣沉重。
「他對你說什麼嗎?」
「他已經猜到悅紅可能是他的骨肉。」蘭芝的眼裡又泛起淚花。
秉輝安慰道:「他知道了也沒什麼不好,他總是悅紅的親生父親啊!」
蘭芝激動的道:「你為什麼就是不瞭解?把真相揭露出來,對大家都沒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