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景色每年上映,但人事已非。
愛原來是一種酒,飲了就化作思念,而在陌生的城市裡,我夜夜舉杯,遙向著十六歲的那一年。
這是席慕容的詩,伴隨著她在異鄉的白天、黑夜,只是沒有料到回來台灣,這熟悉的城市卻驅趕不走相同的寂寥。
「你從來沒回來過,結果只有我一個人坐在這裡遙想當年,好呆!」她自言自語,忍不住揚起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好澀!
「你這丫頭,又跑來這裡摸魚。」
背後突然出現的嚴肅聲音,嚇得娥皇連忙起身,立正站好。
「譚伯……管家好。」
「算了、算了,你就叫我譚伯吧!」譚管家坐在草地上,「這個位置可以看見我家小姐的房間,以前我也常坐在這裡。那時候小姐的身體很不好,每天最喜歡坐在落地窗前看著花園,當時這花園還有專屬的園藝師,每個季節會種植當令花卉,全是為了讓小姐欣賞,希望她看了心情好,身體跟著健康。」
「那小姐後來呢?」娥皇順著譚管家的語氣問下去。
「後來小姐到美國治病了。」
「有好嗎?」
「嗯,她的身體好了,所以飛得遠遠的,已經忘記這裡了。」譚管家的聲音有掩不住的落寞。
「或許她沒有忘記這裡,只是有些原因讓她不能回來。」娥皇試著安慰他,因為她明白譚伯的忠誠個性,沒有主人的房子,整理得再美麗,也是徒然。
「一定是因為少爺。」
「少爺?」她屏住氣息。
「左克儉先生,你在兩天後會見到他。」
「他是小姐的?」
「丈夫。」
「他會回來這裡?」
「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每年龍眼樹開花的時候都會來,美其名是要來緬懷小姐,誰不曉得他在等小姐回來,要她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
嗄?離婚協議書?
對了,當初她離開得匆忙,完全忘記這件事。
譚管家仍在叨叨絮絮,但是娥皇的思緒已經飄遠了。
好不容易有人走出手術室,左克儉連忙衝上前。
「她現在情況如何?」
「懷特醫生會盡最大的努力,他是心臟科權威,我想夫人一定會安然度過的。」對於這位每年捐贈天文數字般的金錢給醫院研究室的金主,護士絲毫不敢怠慢。
又是同樣的話。左克儉跌坐在椅子上,她被推進手術室已經八個小時,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他肯定的答案,全是些廢話。
衛星手機響起,他揉了揉臉,下巴佈滿青髭,血絲充斥的眼睛流露出疲累,他沒有打算接電話,鈴聲卻像是在跟他比耐力。
「該死!」
他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
「老闆,宓靜小姐出車禍,已經送到夫人所在的醫院,醫生說要動手術,需要家屬簽名。」話筒另一端傳來的是他的助理華瑞的聲音。
「怎麼會?我不是要你們注意她?」左克儉目眥盡裂。
「柏特載著小姐跟人賭賽車,我們有勸過小姐,但是她不聽,結果車子在途中失控,撞上橋墩。」
老天!左克儉掛斷電話,迅速起身,腳步微亂的朝急診室走去。
第2章(2)
華瑞一看見他,立刻迎上前。
「老闆,這件事情是我們失職,回去之後我們願意接受懲罰。」
「那是她自己選擇的,錯不在你們。」左克儉揮揮手,看向醫生,「她的情況如何?」
「準備強心針,病人遭到汽車擠壓,先照胸腔X光,通知手術室準備,推進去,再輸五百西西的血。」醫生拔下聽診器,轉向左克儉,「她的胰臟破裂,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必須立刻進手術室開刀。」
「一切拜託你了,醫生。」左克儉朝醫生頷首,等醫生離開後,不禁伸手揉太陽穴。
「老闆,你看起來很累,需不需要我去幫你買杯咖啡?」
「不用了。」
突然,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
左克儉掏出手機,低頭一看。
是裘其劭。
「什麼事?」
「修明天正式繼任魁主的位置,他要你明天早上準時出席。」裘其劭的聲音隱含著笑意,這是他的個性。
「老魁主呢?」
「退休了。」
其中的另一個含意不言而喻,老魁主養虎伴身,終究被噬。
這幾年雷集團的勢力紛爭,劃下句點的同時,又開啟另一篇新的章節。
老魁主不是什麼心善的好人,他教他體會更多黑暗面,從泰北到哥倫比亞,他替他做過不少骯髒事,對老魁主,他沒有任何的孺慕之情,自然沒有什麼好傷心,甚至……鬆了一口氣。
老魁主的威脅消失,這也代表火的位置,他坐定了。
只是想起她,娥皇。
她如果醒來,將如何面對?
他們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改變關係嗎?
命運之神沒有給他太多時間思考,便要他作出決定。
宓靜的腦部受到重創,雖然救活,卻變成植物人,有一天會醒來,但哪一天,連醫生都不敢保證。
娥皇靠著葉克膜氧合器繼續呼吸,如果找不到適合的心臟,生命只剩兩個月,或者不到。
這些只有上帝可以給答案,而他這輩子從沒相信過祂。
聽完醫生的解釋,左克儉深吸一口氣。
「醫生,請幫娥皇與宓靜做比對。」
「你的意思是?」
「請你盡最大的力量,保住娥皇的性命。」
厚重的窗簾阻絕外來光線,黑暗空間浮動著不平穩的氣息,她悄然的靠近,試圖幫躺椅上的男人擦汗。
白皙的柔荑才剛要貼近他的額頭,卻被他單手抓住,巧勁一扭,整個人跌坐地上。
「痛。」她全身冒出冷汗。
「原來是你!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沒有我的召喚,不准靠近我。」左克儉擰著眉頭。她僭越本分,或許他該結束這一切。
「娥皇只是想幫你擦汗,你睡得很不安穩。」她怯懦的解釋,十分傾慕這偉岸的男子。
但是,有誰不呢?相貌堂堂,身家不菲,他集金龜婿必備的所有條件於一身。
「沒有其他人在場,就不用強調名字。」她入戲太深,這不是好現像。「你幾歲了?」
「二十三歲。我聽管家說今年的聖誕舞會要盛大舉辦,所有集團的高層人士都會出席,那我需要出席嗎?」她懷抱著濃烈的渴望,甚至已經把娥皇當成自己真正的名字,高敏惠消失在七年前的黑巷裡,她不想再回去。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繼父拖著她進私娼寮,一張張醜陋的嘴臉已經模糊,如果不是他的出現,她知道自己的下場,也還記得貧窮的滋味,所以當天晚上她同意用生命做賭注,只要活著的一天,就能享受衣食無虞,他也將無限供給金錢。
可是她漸漸不滿足,七年的時間讓她出落得動人,不該再成為替身,她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好的未來,包括眼前昂藏卓然的男子。
「如果有需要,我會通知你出席。另外,以後沒有我的允許,請你不要擅闖我的活動空間,這是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希望你不要一再測試我的耐心。你出去吧!」
所以娥皇也二十三歲,整整七年的歷練,他可以祈望她夠成熟嗎?
「我不行嗎?」高敏惠鼓起勇氣,扯下天鵝絨睡袍,未著寸縷,窈窕的女性曲線畢露,肌膚雪白無瑕,非常誘人。
左克儉斂著眉,面無表情,他想知道這女人究竟有多大膽。
他的沉默讓高敏惠以為他心動了,男人的劣根性啊!揚起紅唇,噙著絕艷的笑容,她踩著自信的步伐向前,不避諱展露完美的體態。這一切是她花多少心血和金錢小心的維護,男人大都會拜倒在這副美麗的胴體下,就連火也不會例外,今晚她要讓他熱焰襲身,一如他的代號。
「如果你只有這點本事,我算高估你了。」左克儉揮開她貼上來的手,「我不是不知道那些小道消息,你一直有馭男高手之稱,外表楚楚可憐,但是床笫之事十分大膽,不少男人栽在你手中。」
「那不是真的!」高敏惠輕顫著嬌軀。「我……我沒有過男人……」
「其實我們當初簽訂的合約,本來對你的私生活就沒有多大局限,只要不礙到娥皇這身份的存在,或造成困擾,你愛怎麼過就怎麼過。不過我最無法接受的就是你開始越界,我不喜歡被算計的感覺,你整理、收拾好東西,所有珠寶和衣服都可以帶走,我會通知律師把最後一筆款項匯給你,另外我會再匯五百萬給你,今天早上十點前,你必須從這大宅裡消失。」
「不要,你真的誤會……那是他們胡亂訛傳,我真的……」
「你還不懂嗎?你是不是人盡可夫,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頂著娥皇的名字在外招搖,甚至把主意打到我頭上。」左克儉精銳的眸光轉為幽暗,「你走吧!別逼我動手。」
高敏惠心一驚,原本爾雅的男子瞬間變得嗜血,當下她就明白這男人平時風雅無害的面貌是騙人的,真實的他冷酷無情,不是她能駕馭的男人,於是撿起地上的天鵝絨睡袍,倉卒轉身,離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