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她輕聲詢問,心情忐忑。
「每個人的一生都經歷過痛苦和乖舛,一路走來,都有些必須自己承擔的傷痛。」華瑞眼神犀利的看著娥皇,眸中寫滿不掩飾的妒恨。
「我也有啊!」她的聲音十分浮弱。「十六歲以前,我為了要活下來,承受了你無法想像的痛苦,每天任由醫生在我身上扎針,服用各種藥物,甚至連走出家門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我知道我的不一樣是上天給我的試煉。」
「老闆說過,你對他說過這句話。而他卻盲目的不否認,任由你的自怨自艾遮蓋了一切事實。不是,你的不一樣不是上天或任何人給你的試煉,而是生命過程!每個人的過程不同,所以大家都在努力培養不同的生命韌性去面對,不要以為只有你會遇到這樣的困難。相反的,你很幸運。」
「你不知道,當他把他妹妹的心臟給我時,放棄……」她如遭雷擊。把至親的生命給予其他人,那麼接受者的心裡有愧,而作出這個決定的人呢?心裡更加掙扎。
「為什麼你這麼確定他有妹妹?」華瑞的聲音尖銳,「老闆在羅馬當扒手,被前任魁主捉到,才送去跟你作伴,如果他年紀這麼小就在街上討生活,怎麼記得有親人?而且還是在娶你進門後才找到親人,怎麼想都覺得太巧合。」
翻騰的情緒讓她連端起杯子的手都微微顫抖,「你的暗示,我不能接受。」
「因為你不相信他有這麼在乎你。」華瑞一針見血的說。
「你認為他在乎我?這是天大的笑話,他在乎的是權勢和地位。」
「如果他連權勢和地位都放棄,那麼還擁有保護你的籌碼嗎?」
娥皇語塞。可是……宓靜真的是他找來的「妹妹」?就因為健康的心臟和適合她的體質,去配對而找尋來的?
她不能接受這麼殘忍的事,這跟禿鷹有什麼差別?
一樣是虎視眈眈的等待病弱的人殘喘,等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就是狂歡晚宴的開始。
「我……」
「每個人都努力培養不同的生命韌性去面對自己的挑戰,只有你不同,你以為自己好運到在馬賽想找房子,馬上就有天上掉下來的便宜套房要出租;找工作,隨便也能進米其林餐廳當小助手,甚至大廚還對你十分有禮和善。」
她淚水盈眶,「你的意思是……」
「你的幸運之神一直是老闆。」
淚水終於滑落娥皇的臉頰。如果她這麼多年都因為宓靜的事在心底責怪他,甚至怨恨他,那麼現在事實揭穿後……不對,還有一點不對勁。
「他背叛我父親……他是藉此保護我,讓我脫離雷集團的內鬥?!」
「對,他甚至替你找了替身,在兩年內,你的替身代替你被狙擊六次,其中有兩次傷及肺部、胰臟。」華瑞全盤托出,他已經忍耐夠久了。
天啊!這一件件事實顛覆她的認知,而她卻做了最糟糕的事來回應他。
如果雙手沾滿血腥的人該下地獄,那麼不該只有他獨自前往。
娥皇在看日劇,偶爾笑得倒在沙發上,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左克儉覺得無聊,不明白這種誇張的表演方法有什麼好看。
「你怎麼一臉悶悶的?願意分享嗎?」
電視播廣告才想找他講話,哼!
「這有什麼好看?居然看到目不轉睛。」
「這個男主角目前很夯,而且這出日劇在日本和台灣都很紅。」
「夯?」
「就是很紅,是目前的流行用語。」
「你心情很好?發生什麼好事嗎?」沒有緊繃的氛圍,一切安和到不可思議。
「沒有。」廣告結束,娥皇再度專注的看日劇。
虧他推掉應酬回來陪她,怕她會無聊,結果是他自作多情,她多的是樂子。
「我要去書房了。」
「不要,我等一下有事跟你商量。」她撲向他,將他壓制在沙發上。
「你想商量什麼?」
「等進廣告嘛!」誇張的演法逗得娥皇哈哈大笑。
她的家居服十分輕薄,身體曲線契合的貼著他,加上她偶爾輕輕移動,開懷大笑時震動的身體,或輕或重的牽引他的感官脈動。
他低頭看著她柔美的頸部線條,目光不自覺的放柔,就這樣的相處,不講話也能有一種幸福的氛圍……或許這才是他想回家的最主要原因。
半晌,電視播廣告了。
「你想跟我商量什麼?」
娥皇坐起身,離開他的懷抱的剎那,他有股說不出口的空虛。
「我們離婚吧!」
「你說什麼?」他聽錯了嗎?
「你沒有聽錯。」
「你不是堅持不離婚?」他的臉色嚴肅。
「我突然覺得玩夠了,佛家有偈語,饒恕別人就是寬恕自己。」她知道修給的截止日就是今天,這是唯一能回報他的方式。「反正你一直有這個意思,我的決定對你來說是值得慶祝的事。啊!我們來慶祝好了,我去拿酒。」她想要站起來。
他溫暖的體溫熨燙著自己,她渴望永遠記得這溫度,卻害怕未來寒冷的冬季來臨,他不在身邊,她要怎麼活下去?
左克儉抱住她,「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要問怎麼回事?你成功的擺脫我,不是應該灑小花、開香檳嗎?」
「我沒有逼你。」
「所以你在報恩?」
「報恩?你對我有什麼恩惠?」
「沒有恩惠,沒有仇恨,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你回雷集團當你的火,我回法國繼續當小廚娘……不對,我應該回不去了。」娥皇突然想起來,能在那個米其林餐廳工作,也是因為他的關係。
原來她一無是處,虧她一直以為自己獨立自主,可以回台灣一展身手,向他證明自己沒有他仍然活得下去。
「華瑞告訴你的。」不是疑問句,左克儉知道只有華瑞明瞭所有事情的始末,那麼華瑞又告訴她多少?
「為什麼我離開時,你沒有派人把我找回去?你知道我曾滯留日本等你嗎?我一直在機場,等了你一天一夜。」終於問出口了。娥皇的眼眶濕潤。
討厭,她不想哭,這種事有什麼好哭的?都過了這麼久,她已經不在意。
「走了就走了,留不住心,留住人又有何用?」
「那麼這次我會走得徹底,我們離婚,以後各不相干。」
「我給過你一次機會,就不會給第二次。不管華瑞跟你講什麼,我不回去雷集團這件事是確定的,不離婚也是確定的。」
「你瘋了嗎?你一直在追求權勢和地位,如今你已經擁有,幹嘛要放棄?」
「我已經獲得過權勢和地位,所以這次要聽從心底的聲音,選擇真正想要的。」
「你瘋了!如果三、五年後你發現又選錯了呢?」
「屆時我們可以一起打拚,追求權勢和地位,我相信成功的果實會更甜美。」
「我討厭貧窮,我不會跟你吃苦,我是說真的。」娥皇摀住嘴巴,泣不成聲。
「我知道,我知道了。」左克儉摟著她的肩膀,讓她窩在自己的懷裡哭泣,一點也不在乎襯衫沾上她的鼻涕和眼淚。
第8章(1)
娥皇連日魂不守舍的模樣,看在左克儉的眼裡有擔心,但更多的是期待,或許她沒有發現自己正在改變。
以前的她,放在溫室裡驕寵長大,很多事情的看法成熟,不忮不求,不是成熟到明白事理養成的淡然性格,而是大家捧在手心呵寵,自然會幫她都準備好,成熟只是她對生命的絕望,認為總有一天歸塵土,想要的都帶不走。
離開溫室的她,雖然勇敢的拍動翅膀,但是遭逢巨變,加上不曾面對陌生人群,很多應對相處上都很拘謹,自然無法跟人交心,就像含羞草,小心的綻放。
直到現在,流露出小女人的輕愁,眉蹙春山,眼轉含波,他知道她漸漸識情,所以才有這種轉變,在他的立場,應該是喜悅,但又擔心。
他怎麼會有這種似人父、如人夫的雙重滋味?難道是因為自小就認識的關係?
「你怎麼這麼優閒?」闇走進會所,居然看見火若有所思。
「事情交接得差不多,你找我?」
「我找修。我知道你交接的工作告一段落,只是想問你,為了她,值得嗎?」
「換做是你,會跟我作一樣的決定。」
「如果需要幫忙,儘管開口,以朋友的名義。」
「謝謝,但是依你職權的範圍,我希望不要有這麼一天。」
「你在開玩笑?」闇微擰眉頭,「我以為只有水會這樣。」
「或許,我心情放輕鬆了。」
闇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離開。
華瑞進來,將花束遞給左克儉,「剛才花店派人送來這個。」
左克儉抬起頭,一大束黃澄澄的向日葵,用香檳色緞帶繫緊,非常雅致。
「現在歡送還太早,我離開的日子是下星期。」
「不是公司的人送的。」華瑞的臉色古怪,怎麼也無法將嚴謹的上司和鮮花連結起來,尤其花店人員還特地將花語告訴他,希望他轉告。老天!他怎麼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