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態輕鬆、字字鏗鏘,雖謙然溫和卻透著股讓人信服的內斂氣勢。
水蘊曦聞言,再也隱忍不住地熱淚盈眶。
「以後陵墓之事就不勞珊蠻費心。」穆圖面容陡沉,冷聲宣佈。
「盟——盟長!」哈碌遠見大勢已去,向來得意的光環卸下,頓時像只敗陣公雞,再也無立場可言。
夜絕影維持一貫的悠然淡笑,抱了抱拳和緩開口:「在下必盡棉薄之力,為陵寢做畫龍點睛之效。」
「好!允薩,你代本盟長賜夜相士一枚鷹蠻令牌,往後任何堪輿之事就托與你負責。」穆圖不容置喙地再賜殊榮。
允薩爽快地遵照指示。「屬下領命!」
哈碌遠聞言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老鷹是「珊蠻」化身的神物象徵,由盟長發出的「鷹蠻令牌」在部落裡更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而這漢人相士竟只用了三言兩語,便得到這個他花了好幾年心血才得到的「鷹蠻令牌」,實在情何以堪吶!
允薩眸中掠過一抹戲謔,見哈碌遠這惡珊蠻猶如喪家犬的姿態,心裡有著莫名的痛快,若非極力自持,恐會當場拍手叫好。
哈碌遠沒膽子違抗,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允薩與夜絕影搶走他在盟長心裡至高無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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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盟長領著珊蠻與一批隨扈離開,允薩才拱手歎道:「夜相士果然深藏不露,允薩先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我們才該感謝你的鼎力相助。」夜絕影溫和淺笑,態度依舊謙和。
聞言,允薩率然仰首暢笑道:「咱們就別客氣了,擇日找個時間,讓我作東請二位小敘。」
「一定。」
「薩爺大恩大德,小女子銘記在心。」水蘊曦朝他福了福身,原本艱難的尋珠因為這乍現的希望,心裡頓時顫動不已。
「要謝也得謝姑娘身邊的人。」允薩意有所指,隨即道:「我先幫二位安排一個短期居所,你們單獨聊聊。」
兩人間的情意雖若有似無卻又昭然若揭,話一說完他便識趣離開。
不過須臾,兩人已不見他俐落的身影。
此處山高風驟,冷冽的風吹得人衣袂翻飛。
夜絕影旋身望著山川百岳,沉徐開口:「待我整合過整個龍穴氣結後,你便可以拿回靈珠了。」
千言萬語盡在水蘊曦胸間翻騰,卻只有兩字肺腑言語隨清嗓溢出——
「謝謝!」
「總算不負你千山萬水來到此地。」夜絕影雙手負於身後,語氣中有幾分幾不可辨的沉然。
與水蘊曦走到這個地步,步步皆在他的掌握當中,唯一無法掌握的是——他廿三歲大劫。
可喜的是,他絕對可以在大劫前讓水蘊曦將靈珠帶回。
山風獵獵,夜絕影直挺挺地立在巨石崖邊,隨風飄揚的衣角帶出他虛幻不實的身形。
那波瀾不興的深眸,讓她突覺眼前男子有種將隨風而去的錯覺。
「五日後我會請允薩將靈珠拿給你。」刻意忽略她語調裡的期盼,夜絕影壓下心裡的千頭萬緒,漠然側首瞅著她。
水蘊曦不解地輕蹙眉。「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再透過允薩拿靈珠給我?」
「你不用進陵墓。」夜絕影語氣堅定地做出了打算。
茫然瞅著他,水蘊曦思忖再思忖,卻得不到答案。「夜大哥……為什麼?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拿回靈珠嗎?」
為什麼?這是個說不出口的答案啊!壓下心頭因她而起的躁動,夜絕影臉上佈滿前所未有的深沉。「聽我的話照辦便是。」
水蘊曦瞅著他,心裡沒來由地一緊。
此事必有蹊蹺,否則夜絕影不會如此急著與她撇清關係!
第七章
氣氛沉滯了半刻,水蘊曦倔強而堅定的拒絕。「我不要!」
夜絕影俊眉微乎其微地揚了揚。「曦姑娘,你不想拿回靈珠了嗎?」
她瞅著他,幽然開口:「就因為想拿回靈珠,所以才不讓你一人獨進陵墓。」
「一個人可以辦到的,不用非得兩個人來做,更何況陵墓中有太多不可掌握的情況和危險,你進去只會造成我的負累。」
她莫名的堅決讓他心中起了波動,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夜大哥,我會很小心,絕對不會成為你的負累!」她知道他是個重然諾的男人,為了保護她,他會涉險替她拿回靈珠。
這樣毅然決然的夜絕影讓她感到莫名的慌。
「你已經幫我太多、太多了,如果你在意的是道然大師的托付,那你大可以放心,你的任務完成了……」
夜絕影淡而輕地打斷她的話,嚴肅平靜地直視她。 「不要再說了,我已做好打算。」
水蘊曦難以置信地瞅著他,粉顏瞬間褪成死白。千百個疑問在腦中掠過,她不懂、不懂夜絕影的打算。
兩人僵持不下,好一會兒之後,夜絕影輕歎了口氣。「別再耽擱了!我送你回允薩安排的住所。」
在他有所動作前,水蘊曦遲疑了一會才說:「那……你會陪我回靈珠島嗎?」
夜絕影移開視線,一時間竟無言。在她面前,他的冷靜自持瞬間失了分寸,所有情緒皆被他壓抑在負於身後的掌間。
見他遲遲不出聲,水蘊曦再問:「你說話啊?你的打算為何?」
夜絕影內心雖波潮起伏,表面卻是一如往昔的沉定。「且看天命吧,為女真布新局後我會去靈珠島尋你。」
前提是……他必須順利化解劫煞,才能活著去找她。
他的顧慮聽在水蘊曦耳底卻是另一番含意,他的答案讓她好受傷。
即將拿回靈珠她應該感動不已,但此刻,她心裡的感動卻被氾濫的酸意覆蓋、掩沒。
「我懂了……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她輕擰眉,以為這是他委婉的推托之詞。
一想到未來將與他形同陌路,她的胸口便不爭氣地泛過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總是說天命不可違,她是不是得順應天意,帶著心裡的悵然回靈珠島?
夜絕影的眸光落在水蘊曦的面容之上,瞧見她眉間的淡愁、眼中的輕憂,使得他面色更肅。
假若他真躲不過劫煞,他又何必徒增她的心碎與傷心呢?
深吸了口氣,他溫和地點清事實。「曦姑娘,別這樣,我們本來就無交集的不是嗎?你拿回靈珠,我完成任務,不該是如此嗎?」
渾噩的思緒亂成一團,怔怔望著他柔和卻又冷情的臉龐,水蘊曦斂下眉睫。「是啊!是該如此沒錯。」
凝著她,夜絕影在低啞的嗓中洩露了一絲情緒。「這幾天你就留在部落裡靜候靈珠的消息,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水蘊曦沒有表情地微微頷首。他沉穩內斂、總是深謀遠慮、能掌握全局地做出合宜的判斷,她該聽從他的決定。
能尋回靈珠已是蒼天有眼,更是她此生最大的滿足……
只是為何至今她還是看不清夜絕影眸底閃躍的光,連他的心,她也不懂吶!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嗎?
水蘊曦眨了眨眼,硬將莫名的心酸逼回眼眶,沉默地不再開口。
暮色漸濃,冷月孤寂攀上枯梢,灑落滿地銀光。
夜絕影望著窗外星光燦爛的天,竟無法入睡。
自從那一天她負氣離開後,他們已經整整五日未見,這五日是兩人一起上路之後,頭一回分開這麼久。
而他竟有些不習慣。
莫名輕歎由口中逸出,他隨意拿了件外褂正想下床到外頭走走,思緒卻霍地落在手中的軟裘之上。
天氣霜寒依舊,他還記得在破屋那夜,這軟裘曾為防惡人瞧見水蘊曦的花容月貌,而披覆在她身上。
而今軟裘上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馨香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幽香勾起了他抱著她入睡的回憶。
她冷冷的眸、淺淺的笑,似無色無味的穿腸毒藥,在瞬息間穿筋透骨,讓他永難亡心懷。
這可怕的感覺讓夜絕影猛地一震,疾步走到屋外,掬了把寒透的冷水洗臉振了振思緒後,水蘊曦清冷的臉龐卻如影隨形地浮現在水面之上。
呼吸微促,他抑鬱地直覺想伸手撥亂水面、抹去她烙在水面上的形影。
就在此際,一陣冷風襲來,未枯的紅楓旋落在水蘊曦的倒影之上——那紅楓落在水蘊曦倒影的頸處,乍看就似鮮血……
夜絕影驀地一驚,掐指一算,竟點出了凶兆。
凶兆位落東方,正是允薩為水蘊曦安排的居所。
心一凜,他不假思索地提氣直往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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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茫茫,未熄的燭火與冷月微光照亮雪地,折射出煢煢瑩光。
水蘊曦顧不得夜寒,倚在窗邊卻覺度日如年。
五天了,她真不敢相信,夜絕影竟真的狠心地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屋子,不聞不問整整五天!
就算他忙著堪輿,至少也該托人帶個口信,說說堪輿的進度如何,不是嗎?
氣無處可洩,話無人可對,她只能悶悶地一日數著一日,被動地等著靈珠回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