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夏家嫁女兒的日子。
嫁女兒雖然是一生的大事,但哪個人家沒有嫁過女兒呢?所以,本就不是什麼太過驚天動地的事。
但,她是夏曼,黑道世家夏長峰的女兒,她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心肝寶貝,自然待遇、場面就會有所不同。
迎娶的吉時是在午時,雖然迎娶的人家還沒到,但早上九點過後,賓客就開始絡繹不絕的造訪夏家,整個早上都熱鬧非凡,草地上搭起來的棚子下,沙拉bar的菜色也不停更新替換,每個廚師都為準備食物準備到手軟。
夏長峰的老臉不停笑著,迎著一個又一個的賓客,高興之情溢於言表。
只是,在人群散去的短暫時間裡,他的臉上就會出現不合宜的嚴肅,像是在緊張著什麼事情發生。
「御堯人呢?」夏長峰傾身,問著一位直立在身旁的男人。
「在小姐房裡。」男人隨即小聲的給了回覆,回答時,臉色同樣嚴峻,目光仍沒有離開群眾,像是正觀察著可能會有的動靜。
夏長峰聞言,聚攏的眉峰稍緩,但仍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雖然有御堯護著她,但還是要通知每個人都不准大意,上次訂婚發生的事,雖然被我壓了下來,也沒有張揚出去,更沒有被警察盯上,但曼兒受傷是事實,我不允許再發生一次。」夏長峰的臉色在說起這話時,顯得更為陰冷。
一旁的男人臉色微僵,那次的確是他們失職,才讓其他幫派的人混了進來,還好他們暗殺老爺的目的沒有成功,但是小姐卻代替父親受了那一槍……
「知道了,老爺。」
男人應允,隨即用耳機通知所有的人提高警覺,整個看來熱鬧的婚禮裡,卻有一抹肅殺的氣氛。
宴會上的每個人都很忙,忙著打招呼,忙著拓展人際關係,忙著注意進出的人士,忙著自己應該要忙的事。
只是,這股忙碌的氣氛,卻沒有進到應該同樣忙碌的新娘房裡。
「出去吧,這樣就可以了。」淡淡的聲響,從一張紅唇裡逸出,聲音裡沒有新娘子應有的喜氣,只有平淡的語氣。
「可、可是……」化妝師怔了怔,感到有些慌張。
她都還沒幫新娘子化妝,若她就這樣走出新娘房,明天會不會莫名其妙就被暗殺了?
「沒關係,這些事我都會。」新娘回過頭,一頭披肩的秀髮,隨著她轉頭揚起的弧度,襯得一張小臉白皙勝雪,美雖美矣,卻更顯蒼白。
「但是夏老爺他……」化妝師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只見新娘黛眉微蹙,盯著化妝師的黑眸裡,帶著沉靜與傲氣,還有種天生不言而喻的氣勢,更增添她的美麗。
「我說,這樣就行了。」夏曼重複她說過的話,眸色冷凝。
當她從鏡中見到化妝師驚惶的臉色時,她知道她的語氣嚇到人了。
於是,她緩緩一笑,還未沾上唇彩的唇瓣,彎成美麗的弧度,將她一身的刺斂去。
「我很美,對吧?」夏曼開口,雖然問的是化妝師,但美麗的瞳眸卻飄向另一個一直站在門邊的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
曾經,她以為他將會是她的男人。
但是,她今天就要嫁給別人了,他卻一點都不在乎。
「是,夏小姐很美,真的很美。」化妝師猛點頭,不是諂媚,也不是拍馬屁,而是發自內心真誠的稱讚。
夏曼全身都擁有能拍廣告的賣點,一頭動人長髮,一張白皙如雪的小臉,挺直的鼻樑,還有一雙像是藏了無數秘密的眼睛,深不見底,卻又誘人墜入。
化妝師心想,還好她是女的,要不然,她一定會瘋狂愛上這個有如仙子下凡的美麗女子。
夏曼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化妝師。
「所以,我可以自己化妝,隨便畫都好看,你說是不是?」夏曼回過頭,不再看著那一雙始終不肯迎向她眸子的墨瞳。
他仍舊在躲她?依然在避她?
都到這個時刻了,他竟然還不肯看她?!
化妝師知道她無法勉強夏家小姐,只能無奈的退出門去。
新娘房裡恢復安靜,夏曼看著鏡子裡慘白的臉色,勾起唇角邊的笑痕。
「我一點都不像新娘,反倒像是快死的人……」夏曼喃喃的自言自語,眼神有點空洞,從她眼裡,似乎看不到未來。
從今往後,她……就跟死了沒兩樣。
一直立於門旁的高大男人,雙拳緊了緊,像是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兀自將快脫口的話壓下。
縱使他穿了一身黑,挺拔的身材卻讓他極度有存在感,黝黑的皮膚,略顯凌亂的發,一點都不影響他那一張有型的臉龐。
夏曼見他沒有開口,笑容裡揉進一抹無奈,甚至還有些許的輕蔑。
「你可以繼續不講話,反正,我們大概也沒什麼講話的機會了。」夏曼從鏡子裡盯著那位持續沉默的男人。
那是一張……好看得會教女人臉紅心跳的臉,只是,迎視著那雙眼,卻鮮少有女人能不落荒而逃。
那雙眼眸,總是夾帶著冷意,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那深不可測的黑洞,讓人憑靠直覺就知道他是個危險的男人。
但是對夏曼來說,他卻是一直在她身邊守候著的男人。
她不怕他。她甚至很高興,其餘女人都怕他。
因為唯有這樣,他,才會只屬於她。
但是,繞了一大圈,最後他還是不屬於她,甚至不屬於他自己。
他說,他的命是她老爸救回來的,所以,他的命是她老爸的。
「小姐……」角落裡的男人終於開了口,聲音仍是淡漠得聽不出半分情緒。「時間快到了,你應該……」
「我應該趁早把自己打扮好,快把自己嫁掉,把自己送到另一個男人的床上,接受他的索歡,是嗎?」夏曼忿恨的轉過身瞪著角落裡的男人,小臉因為憤怒而乍紅,那酡紅的臉蛋美得驚人。
一句話,就輕易的戳破男人冷靜的假象,臉部優雅的線條頓時緊繃成剛毅的稜線,下顎微微抽動著。
他的情緒,從來不會逃過她的眼睛。
她知道他在乎她,但卻從來不懂,他究竟是在乎她比較多?還是在乎父親的恩情比較多?
一直到現在,她終於確定了答案——他在乎的,始終是她的父親。
「我就要嫁人了,你應該很替我高興吧?」夏曼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著男人走了過去。
男人挺直腰桿,試圖維持一貫的冷靜,只是當夏曼來到他的身前,揚起小手想要輕觸他的臉時,他往後退了一步。
「小姐,時間快來不及了。」男人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雖然沒有施力,卻已經成功的制住她接下來的動作。
夏曼盯著被握住的手腕,嗤地笑了出來。
「御堯,我以為你說過,你再也不會『碰』我了。」夏曼挑釁的美眸迎上男人犀利的眼,屬於他的熱度傳了過來,卻再也溫暖不了她。
「夏曼!」御堯聽出她的語意,大掌不自覺又收得更緊了些。
夏曼勾起唇角,笑容裡有著被傷透的滿不在乎與冷漠淡然。
她終於戳破了他的面具,教他不再只是傲然的俯視著她對他的沉迷,卻不參與她心境的轉換,彷彿她的心情都與他無關一樣。
「不叫我『小姐』了?」夏曼輕咬著唇,依舊凝視著他的臉龐。
縱使知道不該如此,她卻仍舊無法將視線移開,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此刻的視線交纏,是因為她不肯認輸,還是她仍深深著迷。
他是她見過最優雅、最出色的男人,卻也是……傷她最深的人。
「夏曼,別再說了。」御堯俯視著她絕美的小臉,就算那張臉蒼白如雪,卻仍釋放出霸氣,那美麗的眸子,晶亮得像是黑夜裡的星子,與生俱來的自信,曾經讓他以為他也要被她執著的雙眸給馴服了。
曾經,只是曾經而已。
縱使如此,御堯還是移開視線,隔著窗戶注意著庭院裡來來去去的人們,猜測著即將取代他守護夏曼的另一個男人,何時會從大門出現。
「不敢看我了?」夏曼有點惱火的問道。
御堯沒有應聲,直到那雙固執的小手硬是扭過他的臉,非要他看著她。
「回答我的問題。」夏曼抬起臉來仰望著他,語氣帶著不可違抗的命令。
御堯只是歎著氣,現在的他,還能說些什麼?
沒錯,他的確不敢看她。尤其當那張小臉總是帶著無助、無辜的表情仰望著他時,他就會感到害怕,害怕那種幾乎要被融化的感覺。
終於,夏曼喪氣了,心裡被一股突然湧上的酸液腐蝕著。
說好不輕易掉下的眼淚,又在此刻落了下來。
「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嗎?」夏曼傷心的看著他,語氣柔軟得像是一隻得不到寵愛的可憐小貓,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被她的語調所軟化。
御堯斂眸,注視著她哭泣的小臉,看著她落下的淚,一滴又一滴,他的心彷彿也被滾燙的熱淚給燙著,微微的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