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雨清嚴肅地點頭,「我很佩服你。那麼多女孩子要你來疼你不累嗎?」
黃逸望著她,好半天不說話,神色間漸漸起了變化,猶如暴風雨來臨前愈來愈陰沉的天空,周雨清在他的逼視下差點窒息,但她不退縮,頑強迎視。很久之後,黃逸緩緩轉開臉,淡然回答:「不需要可以去做,我天生就懂得吸引女孩子。」聲音裡沒有得意和張揚。反而意興闌珊。他的目光自她臉上移開時,她似乎有看到一抹藍色,一抹深沉憂傷的藍色,風一樣一閃即逝,將剛從心底冒出來的真實的東西瞬間吹散。再找時已了無痕跡。周雨清胸中一窒,腦子裡亂了,想說的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黃逸發動車子。「上來,」他笑容滿面,彷彿剛才的不快從沒發生過,「告訴我該去哪兒。放心,我車技很好,路況很熟,心地善良,奉公守法,不會把你帶到荒無人煙的外星球去。」他等她坐好,車子飛出去時。又揚聲接著說:「不過,下次如果你不想迷路的話最好別坐我的車,我喜歡讓女孩子迷路,這是我的拿手好戲。」
風迎面撲來。在風中,她想: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他看上去那麼快樂,為什麼會有那麼憂傷的眼神呢?如果跟隨他,他會把她帶到哪裡去呢?在風中。他想:她是不是他的剋星呢?為什麼她每次都出現在他與女朋友分手或快與女朋友分手的景況中呢?如果與她交往,她會給他帶來怎樣的感覺呢?誰也無法預料。
回到工作室,故事情節原地踏步,似乎是刻意的,黃逸和周雨清都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客氣地付款找零,客氣地道別。
黃逸走後,張樂風捧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手舞足蹈,周雨清卻連慶賀的興致都沒有,她一拍桌子,提醒張樂風:「這是我們做成的第一單生意,你要勤勤懇懇,不要偷懶,週三上午我要見到成品。」
張樂風嬉皮笑臉地說:「如果你肯接受我送你的玫瑰我定會廢寢忘食,提前完工。」
周雨清提高聲音:「要速度也要質量!」
「不要那麼嚴肅,你還不相信我嗎?」他們討論了一下製作的具體要求,長期合作的默契使張樂風很快心領神會,鑽進裡問開始工作。
周雨清一下倒進椅子裡,渾身疲乏,眼皮屈服與睡意,無視於心底還要工作的疾呼,沉沉下墜。不多久,似乎有腳步聲傳來,她猛然睜開眼,冷不丁看到黃逸近在咫尺的臉,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黃逸含笑說:「你好像隨時會睡著又隨時會醒來。」
「你怎麼又來了?」周雨清大驚失色,「少找你錢了嗎?」
黃逸的臉還靠得那麼近,沒有要移開的意思,他頗感興趣地說:「我一直以為你只有三種表情。」
「是嗎?」周雨清向後挪一點。
「一種是笑,」黃逸模仿力驚人,學周雨清的笑容學得惟妙惟肖,「不笑的時候很嚴肅,不笑也不嚴肅的時候就是在思考問題。」他每說一句話就相應地調整表情,周雨清看呆了。「現在,我又發現了你第四種表情,就是吃驚。」他保持著吃驚地表情問她,「告訴我,你還有多少種表情沒表現出來?」周雨清的臉又變得很嚴肅,黃逸沒憋住,「噗」地笑出來,隨即放聲大笑。周雨清倒向椅背,任他笑個夠。
「怎麼回事?」張樂風從門縫裡探出頭,不快地皺著眉。
「我想你們還沒吃午餐吧。」黃逸說著,一直垂在身體兩邊的手舉起來,手上提著快餐盒。
「老天哪!天天吃泡麵我都吃出胃病來了!」張樂風必恭必敬地接過餐盒,「謝謝謝謝!你太體貼了!你有觀世音菩薩的心腸。」
「哦?」被形容成觀世音菩薩倒還是頭一遭,黃逸覺得周雨清身邊的人都很有趣,讓人心情愉快。
「你不知道觀世音菩薩是男人嗎?」
張樂風已吃得不亦樂乎,周雨清卻連一口都沒動,黃逸識趣地退出去。「慢用,希望我不在的時候你能胃口大開。」
「吃吧、吃吧。」張樂風幫周雨清打開盒蓋,盒內飯菜香氣撲鼻,周雨清抵擋不住,吃得比張樂風還快,一邊在心裡想:他那麼輕易地就能做出親密的事情,難怪有那麼多女孩子想人非非。
黃逸站在門口看一會兒,悄然離去。
周雨清還沒來得及從第一單生意的疲勞中恢復過來第二單生意就接踵而至,三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想拍童話劇,劇本、場地、服裝、道具都準備好了,只等著拍攝,家長和孩子都興致勃勃的,尤其是孩子們,心急得等不到雙休日,要在每天放學後拍。事前說好了他們得自己找導演,可臨到了拍攝地點周雨清才發現她面對的是一個群龍無首的隊伍。人人可做導演,又人人導不好,誰的意見都不一致,孩子們更是無所適從,現場亂成一鍋粥,周雨清被他們弄得焦頭爛額,只好宣佈第二天重拍。
回來時路經第二人民醫院,周雨清忽然想起黃逸的碟片還沒拿去,打電話問過一次,他說最近很忙,沒時間,周雨清想想反正沒事,給他送去也可以早點為第一單生意劃上圓滿的句號,雖然錢款兩清,但只要東西沒送到客戶手中就不能算交易結束。
她回到工作室,一進門看到張樂風悠哉地在辦公桌後面看影視雜誌的情況就知道暫時沒什麼可忙的。
「拍得怎麼樣?」雜誌後面傳出張樂風漫不經心的聲音。周雨清不做聲,假裝不耐煩地在桌上敲了敲,張樂風依然漫不經心地說:「別裝了,就你那一點韻味都沒有的腳步聲我一聽就知道。」
周雨清氣餒。「拍得不好。」她邊說邊解開頭髮,用手理了理。有拍攝任務的時候她束起頭髮,方便工作,沒拍攝任務的時候她就把頭髮散開,她喜歡頭髮垂在肩上的感覺。
「拍得不好?」張樂風總算從雜誌側邊露出臉來,「你?會拍的不好?」
「他們沒有導演。」周雨清彎腰從抽屜裡拿出碟片。
「哦——」張樂風繼續看他的書,事不關己的樣子。
周雨清把書拉開,威脅他說:「我回來時你要是一筆生意都沒談成小心我解雇你。」
張樂風叫屈:「彼此彼此,你還不是出去約會。」
「打爛你的頭!」周雨清揚手。
張樂風護住腦袋鬼嚎:「我要告訴周叔叔說你使用暴力!」
周雨清把手收回去,拍了拍,拿著碟片揚長而去,張樂風竊笑,重新拿起雜誌。
到了醫院,周雨清東問西問地尋找黃逸的科室,沒想到看見她手裡拿著碟片的人都問她是不是拍個人電影的,還攔著她瞭解情況,一問,才知道是黃逸為她做了宣傳,把工作室誇得天花亂墜。
她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抵達外科,黃逸不在,倒有位特年輕特純淨的女孩子等在那裡,懷裡寶貝似的抱著本言情小說,只要看那書的顏色周雨清就猜出是誰寫的,她沖女孩子點點頭,女孩也害羞地向她點點頭,那期待中滿懷甜蜜的焦灼和忐忑不安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正是情竇初開的時節。
周雨清心裡一動,善意地問:「等黃逸嗎?」
「嗯。」女孩臉上飛起兩朵紅雲,非常動人,「你是他的朋友嗎?」
「應該說他是我的客戶。」周雨清揚起手中的碟片。
「哦——」女孩驚喜,「我明白了,我聽黃醫生說過,早就想去看看,不過一直都生病,沒時間。」
周雨清觀察她的臉色,問:「氣色不錯,好了吧?」
「嗯,」女孩乖順地點頭,「今天出院,走前向把書還給黃醫生,我生病的時候他很照顧我。」
那當然,他說過女孩子就是用來疼的嘛,何況是這麼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嬌弱美麗的病西施。周雨清微覺不快,她對女孩子笑笑,不再說什麼,女孩也很安靜,一顆心全沉浸在幻想中。不時進出的護士醫生們都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看她們。等待中,周雨清收斂心神,思考那三個孩子的童話劇該怎樣拍下去。
黃逸一出手術室護士就告訴他辦公室裡有兩位漂亮的小姐在等他,一個拿著書一個拿著碟片,一聽到碟片兩個字,他忽然興奮起來,急急地換下帶血的手術服跑向辦公室,在門口鬆弛了一下神經才進去。
他剛一現身,李倪立刻迎上來,急切而侷促地說:「我要出院了,書……」她把書捧到他面前,「還給你,謝謝!」
黃逸接過書,溫和地說:「可以回學校上課了,好好照顧自己,我希望下次見到你不是在醫院裡。」
「我會的。」李倪鼓起勇氣迎視他迷人的眼神,說,「書裡面……有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沒好意思把話說完就漲紅著臉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