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啦!美女,不關你的事!」粗嗓子想喝退好事者。
「……咦?那是我弟弟,你們為什麼打我弟弟?」
「你弟弟?你弟弟該打!我警告你少管啦,不然連你一起打。」
折射進巷子裡的光線稀少,他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皮,依稀看到羅列前方的幾條影子,其中一位長髮及肩,身形熟悉,他撐起上半身,虛弱地呼喊:「老師」
陌生男生轉身他,抬起一條腿,「看你還跌不跌!」
胸膛又吃了一記鞋印,一根形似棍棒的長影隨之揮下,他認命地閉上眼,先是聽到了程如蘭的驚喝:「不要……」,然後是一片中斷的死寂,和巷子外朦朧的人車喧囂。
奇跡般地,預料中的皮肉之痛沒有發生,他吐了口的敢,按撫著急亂的心跳,疑惑地朝巷口望去,微弱的光影裡,終於看清楚前方的一班人馬,加上意外現身的程如蘭,共有兩男兩女;其中,兩男一女是青少年模樣,女生赫然就是那位校花表妹,男生則全然陌生,三人包圍著程如蘭站立著,中間那名男生手持長棍,長棍斜亙在程如蘭胸前,所有的人都僵立著,他的角度只看得見那三名青少年的臉,他們一致驚呆,張口結舌地注視程如蘭,忘了安曦的存在。
他忍著前所未有的巨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趨近那一群男女。校花表妹注意到湊過來的安曦,被他鼻管淌下的兩道血流嚇了一跳,推推身旁的男伴,「夠了!快走!」
兩個男生如夢初醒,拉著校花表妹一溜煙竄跑。安曦吐了一口血水,繞到程如蘭面前,如釋重負地想張臂擁抱她表達激動,兩手一張,停住,真愣愣盯著她。
那根長棍被她握住一端,緊抵在她胸脯,形成捧花姿態,稍微猜想,就知道揮棒那一刻,她以正面迎擊,雙手攫住棍身,但力道太大,長棍依然觸身。
他直視她的臉,渾身結實的一震。
她凝住不動了,蒼白的臉失去了血色,馬路上間歇的車燈閃過巷口,不時掠過她的臉,兩顆眼珠如玻璃彈珠,神辨徹底消失,看不見眼前的景物,她再一次變成了人偶。
「老師?」他顫抖著喊,伸手捏住她鼻翼,人偶依舊是人偶,不動。
「不會吧?不要啦,不要選在這時候,拜託拜託啦!」
他握住她的肩,只輕搖了一下,她手中的棍棒便匡當滑落地,整個人往前倒,這次他有了防備,穩穩接住了她,傷處一經擠壓,痛得他迸淚。
「我這是走了什麼好運?起碼也先告訴我你住哪裡再昏倒比較好吧?」
他狠懲一口氣,彎膝將她小心地找在肓上,重壓又促使他吐出一口血水,他拉起她一片裙擺,順手揩手臉龐上的血污,龜步走到馬路旁手招車。
試了幾次,好不容易終於有出租車肯停下載客了,謝天謝地,他忙不迭將她塞進後車座,辛苦地「喬」好兩人的坐姿,說了地址,沿未喘口氣,司機猶豫地開了口,「年輕人啊,你女朋友沒事吧?要不要送醫院?」
「送醫院?」有道理!他靈機一動,在她週身摸了半天,錢包竟然失去蹤影,沒錢怎麼付醫藥費?
「不用了,回家算了。」他奶奶總還出得起車費。
車子停留原地不前,他抬起頭,從後照鏡瞥見司機充滿質穎的不信任眼神,明白了什麼,火氣立時全開,他沒好氣地掏出證件,丟給對方,吼道:「看什麼看啦!這是我的學生證聽到了沒?,她是我妹妹,喝醉了啦!我是好好人啦!還不快開車?」
第5章
躺了一晚,雖然全身上下各處的痛楚依然爭先恐後地在和他作對,手裡的湯匙仍不忘把香濃的陳皮湯一勺勺送進嘴裡,儘管一雙利眼在斜前方懲罰性地監看他,但是挨打後還有口福實在太難得了,不好好把握怎行!
「跟你說過了多少次,少跟黑面那些人來往,看看你的下場,自己遭殃也罷,還弄個女人回家,你是怎麼了?活得不耐煩了?我還沒死呢,想跟你死老爸一樣混流氓,趁早給我滾出去,我就當作沒養過你!」
一年大概有一、兩次,只有遇到這種時候,他奶奶才會提到一向諱莫如深的他爸爸,再以深惡痛絕的口吻歷責一番,手裡枴杖在地上敲得叩叩響。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些人莫名其妙,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啊!而且這事和黑面根本沒關係。」他咬著一片陳皮含糊地辯解。
「喔?那個女人呢?她是你的老師沒錯吧?怎麼也鏜了渾水了?死小子敢為非作歹我就先閱了你,少唬弄我!」拳頭一捶,彈跳的湯碗溢出了一些紅豆湯汁。
「幹嘛那麼生氣?人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小心暈過去,我總不能把她留在街頭吧?她身上什麼證件都沒有,怎麼送她回家?」他仰頭喝完最後一口湯,拿起大湯瓢往鍋裡舀。「別人就算了,你幹嘛老是把我想歪啊!」
「別喝個精光?留一點給你的老師,」老人拍一下他的手背,忽然狐穎地左顧右盼,矮下身子朝桌底、沙發椅上查看,「奇怪,你有沒有看見泥巴?到哪兒去了?從昨晚你回來後就沒聽見它的聲音……」
他不出聲,放下碗和湯瓢,躡手躡腳往樓梯方向倒退,直到後背碰到了手扶,一回身就要溜上樓,老人知時叫住了他,「小子,我在問你話怎麼跑了?」
「我上去看看老師醒了沒。」他頭也不回,踏板蹬蹬衝上樓,不敢多逗留,轉角直往臥房跑,半途一個影子從另一道門後閃身出現,巧立在走道中央看著匆匆的安曦。
「老師?」緊急煞住,他關心地檢視程如蘭的皮肉傷。
「安曦啊,這是你家嗎?」她轉頭看了看陌生環境,和衣而眠使她的衣裙皺巴巴,她說話聲音變弱了些,臉色尚未恢復紅潤,圓領敞開的部分肌膚,明顯一道紅青瘀痕,拖蠛到衣領底下看不見的地方。
「是我家,對不起,老師昏過去了,我不知道您的住址,沒辦法送你回去……」
「我明白,不要緊。」她盯著他鼻唇間的一片腫脹,皺眉問:「有沒有關係?要不要看醫生?」
「沒關係啊!」不很在意在揮手,隨即困惑地搔搔頭,一臉過意不去。「老師昨晚走了為什麼要回來?」
她撥撥耳畔頭髮,不好意思笑了,「昨晚一走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錢包弄丟了,想回去和你借點車費回家,不遇上那件事……」
借錢?他不禁失笑,忽然發現她其實是個很糊塗的女人,漫無心機,很容易陷入怔忡,做事全憑直覺,缺乏危機意識,坦白說,她待在家裡會比較安全,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了,「老師,你常昏倒,身體沒問題吧?」
她怔了怔,稍微偏頭,轉個身看著窗外,沉默了許久,咬著下唇,苦思的模樣帶點惆悵,他以為觸犯了她的隱私,正愁如何轉開話題,她卻啟齒了,「我是常昏倒,只要一緊張,或受到驚嚇,就會控制不了身體,我已經很努力不昏倒了,不過太不容易。安曦,如果以後類似的情況發生,讓你遇上了,請不要慌張,只要保持安靜,我會回復正常的。」
多麼另類的隱疾!是車禍的後遺症吧?讓她和昔日判若兩人。誠心而論,現在的她雖然不比以前靈光,但可愛多了,單從她想都不想替他挨上那一棍,就值得他在心裡為她記上三個大功。
「這裡很疼吧?」他指指她的肩窩,十分不忍。
「還好。」她不以為意的輕笑,「及時昏過去,沒感到疼,而且我的手也擋去了部分力道,那些孩子真不應該。」
「老師,」他挺起胸,鄭重地宣誓,眼裡眨著激動的光。「以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請儘管說,我一定義不辭做到,我…」他想了一想最直接的表達,「不管怎樣,我一定挺老師到底,請老師安心。」
這誓言的孩子氣成分逗得她忍俊不禁,但是他不算小了,個頭比她高上一截,唇上還有隱隱青髭,平時的吊兒朗當表現了他急欲成熟的心理,她不能笑、不該笑,他是這麼認真,而且懂得感激,值得鼓勵一番。
「哎呀,你這麼說我真的不好意思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最希望的還是你把書念好,雖然那不是人生的一切,但在你還沒有找到更重要的事前,那算是最當務之急的事,所以…」她轉了轉眼眸,又羞的笑,「你看我又說些陳腔爛調了,哎,我真不會說話,這不是我的長才。我想說的是,別太任性,好好把握每一刻,許多事,錯過了就不能重來了,無論花多少力氣都沒有用,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像我…」
她陡然噤口,一股憂傷和落寞襲上眉目,他連忙接口,「我知道了,老師,你不用舉例,我奶奶每天都不厭其煩的提醒我,她比任何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