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他的觀察和套了伏蒙人的話,伏幼這個看起來和龍圖國一般平民百姓差不多、普通得讓人對她生不出其他想法的女子,卻在一家人被祖母趕出門後,替家裡想出了個賣炸包子的營生。
那炸包子和炸蔥油餅,是他上輩子早餐必吃。
沒錯,他也是個穿越人,帶著前世的記憶從娘胎裡鑽出來,活了二十幾年,活脫脫就是這時代的人,他自己不說的話,沒人會曉得他來自現代。
炸包子、炸蔥油餅都是這世道少見的小吃,再連結她方才說的披薩,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丫頭是和他一樣的穿越人士。
如果這個姑娘如他所想也是穿越來的,那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同鄉。
但是他鄉遇故知?這就不必了,他們只是偶遇,沒有究底的必要,他也沒和一個村姑深交的打算。
他的那個上輩子,幾乎都模糊了。
「真的能?」圖紙?她早就畫出來了,只差能找到工匠蓋出來。原本她是打算請上回替他們家修繕改建的泥工匠來,這下子省得她跑一趟路了,不過……「你怎麼會懂工匠的營生?」
「你要我回你『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嗎?」這句話很像自嘲。
「我對你的來路沒興趣知道,你要是說你什麼都會,我信。」
這人真難相處,問問也不行嗎?還拽文咧!
伏幼對他的感覺都不好了,他心思太深,她最厭煩跟這種人打交道。
她向來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個兒雖然不懶但也不聰明,如果對方直來直往,她本著與人為善的想法也會付出幾分真心,但要是你肚腸裡拐了十八個彎,抱歉,那麼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繼續我的獨木橋,沒必要非要有交集不可。
朱佾開見她臉上本來和善的表情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敷衍,就知道自己大概得罪這個丫頭了。「你口中說信,心底呢?」
「這就是我家的事了。」她有必要交代嗎?
兩人忽然間就這麼安靜下來,週遭也悄無聲息的,連蟲鳴鳥叫、街狗巷貓的聲音都聽不到,直讓人發慌。
伏幼不是個脾氣大的人,她只是覺得沒必要有口舌之爭,她就閉上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想禱開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朱佾開則不然,他歷經朝堂人事幾度洗刷,仍穩穩站住腳,不是他善於拿捏風向、當牆頭草站對隊什麼的,而是他非常善於審時度勢,該囂張時盡情囂張,該收斂時他又比誰都收斂。
一個小丫頭的高興與否他還真的不上心,不過他也明白身處人家屋簷下該有的禮節,大丈夫能屈能伸,沒什麼了不起。
他主動開口打破這沉默,「那就勞煩姑娘把圖紙拿來。」
「請稍待。」伏幼轉頭回了自己屋裡,拿了用幾夜工夫畫出來的圚紙。
上一世,她就是個愛美食的吃貨,閒暇之餘也曾花心思去觀察那些香噴噴的料理是怎麼做出來的,現代網路發達,只要上網「咕狗」一下,什麼資訊都有。如今來到古代,為了想多賺點錢,她只能絞盡腦汁,把以前無聊時的研究從腦袋裡挖出來了。
圖紙拿來,朱佾開只看一遍就瞭然於胸。
伏幼不禁有些奇怪,他居然問都不問一聲?
似乎是聽到伏幼心底的困惑,朱佾開開口了,卻是問她想把石窯建在哪裡?
她指著柴垛那邊的空地。
朱佾開什麼也沒再多說。
朱佾開在柴垛旁挖了個大小適當的洞好安置基底,他把基底做得十分結實,接著便是鋪置磚塊,烤爐頂部則是鋪上對半磚塊,最後建圓頂,當然圓頂蓋還要加上煙囪,整個磚爐並沒有使用糯米或米糠粘合,是抹上寥草汁加細沙做成粘合劑,等待風乾後,就可以生火測試了。
建這座磚爐前前後後花了十天時間,整個過程伏幼是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請工匠來做,絕對不可能做成眼前這種豪華版的樣子,簡直就和她在德國看的那種素人家裡自己砌的石窯一模一樣。
這期間她不是沒有疑問——「你是怎麼知道將蓼草加水、加溫變成粘液,再配以適量的石灰、細沙攪拌混合成混凝土的?」
她一個激動,把這時空不可能會有的混凝土脫口而出。
朱佾開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伏幼是穿越來的了,古代人怎麼會知道混凝土這個詞?
他淡淡的道:「蓼草產自江浙一代,它能承受的壓力比水泥沙漿低一點,但滲透力不差,是一種韌性較大的粘合劑,咱們龍圖國通常用在砌城牆或是重要建築上面。」尋常人家就少用了。
伏幼已經盡量遮掩,不讓那些太過現代的形容詞從自己口中蹦出來,通常她覺得自己遮掩得還滿成功的,不過因為看到磚爐蓋好,一高興就脫口而出了,事後想想,這男人卻從來沒有表示不解,她想,會不會其實他也聽得懂?
難道,他也是穿越來的?
不過她不會去問他是不是老鄉,對她來說就算他同是穿越人士,兩人也不見得能成為談得來的朋友,人能不能合拍是很現實的事情,就像兄弟姊妹相處,有可能跟弟弟比較好,跟妹妹的感情就普通,即便同樣來自現代,也並非就有衷情可以訴。
所以,她不想去戳破她和朱佾開中間的那層紙。
這段時日,伏幼和朱佾開閉門造窯,不知道她做的磨茄和李氏的各種醬菜大受歡迎,攤子上如今最火紅的是夾肉醬和醬菜包,還供不應求,不過因為磨茄做起來費工,因此是限量的,一天就賣十份。
可也因為它費工,使得那些富人一吃就迷上了那味道,管家帶著下人尋到桂花胡同來,想要整罐整罐的買回去。
沒法子,李氏只好跑來問女兒。
伏幼也不囉唆,直接道:「咱們家這些人手是遠遠不夠的,何況做磨茄要花時間,不如雇些幫手。」
李氏卻很躊躇,「可是請人來做醬菜,不也容易讓旁人學了去?」醬菜這種東西家家家戶戶都習慣自個兒做上一些,若是做法讓人知道了,誰還稀罕他們家的磨茄?
「這倒不怕,技術這種東西巧妙各有不同,誰家多一匙鹽、少擰一遍水,做出來的風味就會不同,只要配方攥在娘手上,親自去調配,別讓外人知曉就行了。」
人的味覺很奇怪,一旦喜歡上一個味道,明明是同樣的食物,鹹點、淡些就會覺得完全不是他喜歡的口味,這天底下仿的東西還會少了嗎?獨門配方才是分出高下所在。
她又建議她娘推出其他醬菜,包裝上還可以因應變化,有簍裝、罐裝、瓶裝、袋裝,甚至用箱子裝等,讓那些遠行的客人方便攜帶。
醬菜可是李氏半輩子以來自覺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受到女兒鼓勵更是信心百倍,馬上把要僱人的風聲放出去,準備大展身手了。
磚爐也開始生火測試,烤肉烤蔬菜、香菇都非常順利,午餐時,所有的人都很捧場,就連朱佾開也吃得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李氏問了,「你和朱公子忙活了這麼些日子,不只是為了要烤些蔬菜和肉吃吧?」雖然真的很好吃。
當然不只是為了要烤些蔬菜和肉吃才大費周章弄了這麼個東西出來,烤蔬菜和肉類是為了測試磚爐的溫度,她未來想做的披薩在溫度上可是很要求的。
唉,在古代,想多賺點銀子真是什麼都不方便,要個烤爐還得自己蓋。
只有這種時候,伏幼會非常強烈的想念起現代科技給予的便利。
伏幼笑得神秘兮兮的,「我要做披薩。你們等著吧!」
披薩?這是什麼?
全家人一頭霧水,只有朱佾開表現出高度的興趣。
「你要做披薩?」
來到龍圖國,他家境寬裕,從小到大什麼山珍海味沒少吃過,再說他向來對食物也沒有特殊喜好,但她要做的可是多年來他沒看過的披薩,被勾起的饞蟲一發不可收拾,他心動了。
伏幼瞄他一眼,他知道披薩?穿越人的證據加一。「是啊,你吃過嗎?」
「你會做?做得成嗎?」這女孩,前世不會是廚師吧?
做披薩不難,如今都有磚爐了,只要能做出餅皮來,上頭愛放什麼就放什麼……等等,她似乎考慮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了,就是這時代沒有會牽絲的乾酪啊,少了那玩意叫什麼披薩,只能叫凱薩了。
她歎口氣,「是會做,不過我剛才想起,沒有乾酪就不像披薩了,乾酪的做法我也知道,但是……」
牽連不斷的乾酪絲,加上金黃微焦的表皮,散發著難以抵抗的魔力。朱佾開嚥了口口水,問:「但是什麼?
你缺什麼材料嗎?」
「鮮奶,大量鮮奶。」這年頭養奶牛的人家稀少得很,牛只大都用來耕田的。
想到乾酪難搞定她就有些沮喪,隨即又自我安慰,還是把磚爐拿來烤餅乾好了?她倒是記得幾種不用奶類製品的餅乾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