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猛地一抽氣,驚愕的雙眸瞠大。
「夜安,萬姑娘,真有閒情逸致來散心,今晚的月色份外明媚。」可惜在屋裡看不見,嫦娥娘娘大概也孤寂的俯視人間吧!
蒙面的萬娉婷一把扯下臉上黑紗。「你怎麼出得了醒春院?」她明明再次煽動那些愚忠的下人去夜襲醒春院,代替被蒙蔽的主子剷除妖女,現在那裡該被圍個水洩不通了。
她不安地看向門外,生恐這是誘她入甕的計中計,也許下一個進門的身影會是自己以為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前去護衛的那個人,而她不想因此事而被他憎恨,畢竟她此時的行徑與賊人無異,手拿寶珠便是鐵證,由不得她不認罪。
「這裡只有我跟你而已,我們的目的相同。」不回答她的問題,青蓮的眼中流露出淡然的哀傷,手中的蓮花燈燃放著的是她灰澀的心。
下凡近十五載,為的便是那顆珠子,如今寶珠在前,她竟有些恍惚,不知所為何來,她真的能一點都不眷戀地重返天庭嗎?
「什麼,你也要盜珠?」萬娉婷目露懷疑,將木盒闔上負於身後。
「不,是取,它本非凡間物,早該回歸原位了。」它該受佛香熏陶,早晚聽謁。
「什麼凡間物?什麼回歸原位?別拿這些哄騙孩兒的話當借口,寶珠是我的了,你休想從我手中奪走。」她耗盡干辛萬苦才得到的寶物,不可能拱手讓人。
「別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寶珠不屬於任何人所有,它是菩薩所有。」貪嗔癡呀!渡不化的慾念。
她冷笑,一張娟麗的面容競也模糊。「愚蠢的人是你,仗著風大哥對你的寵愛,早在日前你就可開口向他索討了,既然你錯失機會而落入我手,這不是天意是什麼?連老天都幫我。」
「天意嗎?」她沉默了。
大士,這真是您的安排嗎?讓寶珠落入凡人之手,再由我取回,您在考驗我嗎?
天意讓她遇見了放不下的男子,也讓她經歷了無慾無求之外的情愛苦海,她的心已無法回復昔日的淡泊平靜,開始在乎起另一個人的感受。
對和錯失去了界線,是與非不再一分兩明,她自己都搞糊塗了,菩堤在何處?佛心在何處?大干世界的輝煌連神仙都眩目了。
「哼!被監禁的人是不該隨意亂逛的,要是我高喊一聲有賊,你猜他們信你還是信我。」萬娉婷擰笑的高舉木盒,取出寶珠握在手心裡。
她端莊賢良的形象已深植眾人心中,柔弱無依的她不過是纖纖弱質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會相信她竟身懷絕技,能飛崖走壁地出入無人之地。
這就是人性的考驗吧!青蓮想著。
「別做傻事,放下墨礙才見如來。」
下毒一事並未了結,在小香畏懼的眼神下,她們主僕被宣判有罪,硬被冠上「兇手」的罪名,落實了瞿玉蒲口口聲聲的妖女之說。
為了平息眾怒,風寄傲不得不當眾宣佈,將青蓮暫時關在醒春院裡,喝令不得私自行動,在真相未明前,她一步也不准踏出。
這對習慣靜謐的青蓮而言並非懲罰,而是德澤,她本就少出醒春院,一切吃食自有小香打理,「足不出戶」不過是還她清靜而已。
只是在他人眼中,她確實是被軟禁了,雖不能滿足眾人的忿忿不平,但至少暫堵悠悠眾口,能讓鐵腕作風的莊主讓步,不再護短,僕傭們的怒氣也才暫且壓下。
可惜世人皆愚昧,看不出風寄傲之舉是在保護心愛的女子,一來使她免受污名所累,二來不願真兇加害於她,一旦限制行動便無人可進出,想害她的人當然無法可想。
「少說大道理,滿嘴佛呀神的,你乾脆剃度出家去,別再跟我搶風大哥。」若沒有青蓮,她原本會是他的妻,寄傲山莊的莊主夫人。
青蓮一喟,為她的冥頑不靈而歎息,「把珠子給我,你走吧!我會當作沒看到你。」
「哼!該走的人是你,帶罪之身還敢狂言大話,動輒引來誹議的人是你,你最好識相點,不要擋我的路。」憑她纖弱的雙臂還擋不了她。
「萬姑娘,回頭是岸……」如再固執只會傷了自己。
「住口,我先殺了你再謊稱你畏罪自殺。」肉中刺、眼中釘,不除不快。
從沒想過一個荏弱的女子竟有此殘虐心性,平時的端雅良慧全是裝出來的,她話一落下便化掌為爪,直撲清艷容貌而去。
她的招式狠厲怪異,似拳又似掌,綿而有力,卻透著一股陰邪之氣,足隨掌至、換位移形,勾、捉、掠、縛如毒蛇出洞,既陰且毒地攻其不備。
可是她身形雖快,卻碰不到對方一絲一毫,人明明就在眼前,她連出十幾掌就像打在棉花上,還未近身就先彈開,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氣流覆在青蓮週身。
萬娉婷不信邪地又試了幾回,掌掌落空,招招失靈,輕靈如貓行的動作竟漸感沉重,邁開的步伐出現遲緩和虛軟,像是她每一招欲傷人卻反傷己,氣血凝窒、胸郁難舒。
形如搏兔之鵠,神似捕鼠之貓。身形柔和的青蓮以太極之氣輕撥千斤力道,蓄勢待發卻看似平靜,如野蜂採蜜般未以剛強而對。
其實她只要輕招素手巧施仙法,萬娉婷便會如被點穴般僵若木人,但她怕今夜一再使用仙法會使天庭察覺她隱沒的氣息,故而只能以氣相抗衡。
「何苦白費功夫?你是傷不了我的。」她再勉強下去,恐怕會傷及心肺。
青蓮才這麼想,萬娉婷居然一掌打在自己胸口,鮮血一吐地對她……微笑?
「傷不了就推你下水,你以為我會就此認輸嗎?」她不會讓人奪定她想要的一切。
「什麼?」她一怔,看著藍光流動的寶珠落入自己手中。
青蓮完全不懂她此舉是何用意,只是納悶執念甚重的人為何會輕言放棄,以她對寶珠誓在必得的決心,怎會像丟燙手山芋一般地扔向她?
但她很快的明白她的意思了,一陣急促的腳步由遠而近,在即將到達書房口時,萬娉婷突然面露痛苦地捂胸呻吟,指著她喊道:「你這妖女未免太過可恨,枉我風大哥對你一片深情,你竟心腸惡毒的殺人奪寶,連我也不放過……」
門一推開,迎向風寄傲的竟是一口濃血,他接下倒向自己的萬娉婷,不敢相信下此毒手的居然是他一心維護的人兒。
血色頓失的萬娉婷一番言語已深深地鐫入他腦海裡,而害他家破人亡的寶珠則在青蓮手中,誰是誰非已一目瞭然。
什麼叫天道公理、是非黑白,在這一刻已全然不重要了,她手握寶珠便是明證。
「蓮兒……」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
青蓮輕歎,不做任何回應,她由摯愛的人眼中驗證了人性是多麼不值得信任,單憑片面之語就定了她的罪。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恨她吧!對她徹底的失望,無緣的情份早斷早了,他也不會因她的離去而終日不歡,自虐其身。
「風大哥,她說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她一點也不愛你,她要的是寶珠,而不是你。」萬娉婷不忘加油添醋的抹黑,故作柔弱地依偎在他懷中。
她的眼底有著詭計得逞的凶光。
風寄傲沉痛的雙眸凝視清冷面龐,「告訴我,蓮兒,這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嗎?」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不願相信,但是他無法不相信,尤其她蓮唇輕啟所吐出的一句絕情話語。
「是的,我找了它很多年,幾乎以為要絕望了。」她撫著珠子,臉上卻帶著些許憂傷。
好久了,久到心冷。
她對他的情意並不假,發自真心,但他竟然因為她手中的珠子而抹煞之前的恩愛,認為她是無情人,怎不叫她心寒?
青蓮被他質疑的神情刺傷了,微微抽痛的心窩流出一絲苦澀,他的不信任就像一把利刃,刺心三寸不偏不倚,一刀刺破她原想為他留下的心意。
這就是人間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吧!她在一個男人身上看見自己的七情六慾,卻也同時失去了對情愛的執著和不捨。
「為什麼?」風寄傲痛心的低吼。
「為什麼……」她笑得飄忽,彷彿下一刻會如霧飄定,「是我的錯,我改變了你的命運,讓你一夕之間喪親又失家,成為暴戾的商賈。」
若沒有寶珠,他的一生會非常平順,入朝為仕、娶妻賢良、子孝父慈,一家和樂地共度天倫。
他眼中紅絲赤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風家慘案與你有關?」
她是他多年來苦尋不著的仇人?
「間接的,若我看好這顆寶珠,你的未來是不一樣的。」不會有她。青蓮悵然的想道。
「你是說『吉祥寶珠』原是你的?」怎麼可能?以她的年歲……咦!那是什麼?
一道幽光由地而起,青蓮掌心中的珠子竟浮空而起。
「不,它不是我的,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菩薩的珠盒。」該是道別的時刻了,雖不捨亦得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