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心上人被奪走,更擔心一片真心化為流水,在明知有容乃大的情況下仍變成了自己一向最不齒的妒婦。
「喂!你不要欺負人,娉婷姐姐才是風大哥未過門的妻,你這不曉得哪來的狐狸精最好別得意忘形。」什麼嘛!人家對她好還不知感激。
個性率直的瞿玉蒲看不出兩人之間流動的微妙情結,她只知萬娉婷好心好意地以主人家的身份前來關心,人家卻毫不領情,當面讓人難堪。
「是非非是,黑白白黑,倒而顛之,顛而倒之,我領受了。」人在屋裡坐,是非無端生。
瞿玉蒲聽不懂她話中含意,只覺什麼黑什麼白令人煩躁,倒是她身邊的人兒明白了。
「我們不是來鬧事,更非仗勢凌人,請姑娘勿生猜疑,我們只是來瞧瞧你而已。」原先的用意確實如此,但……唉!一言難盡。
她終究是世俗女子,難免不生妒。
「我明瞭。」她也不想成為別人討伐的對象。狐狸精,這指控好可笑,她幾時狐媚惑世來著?
「那你……呃,和風大哥之間……你們是不是……」萬娉婷吞吞吐吐地輕咬著下唇,一臉躊躇。
「互相愛慕?」青蓮代她說出未竟之語。
她面色微白,身子輕晃了一下,嬌弱瑟縮的神情使人憐惜,不忍心加諸她贏弱雙肩的負擔。萬娉婷退卻了,她不願聽見任何讓人傷心的言語。
「你不妨問他。」青蓮含笑地眼眸看向站在水榭中的男子,滿是調侃之色。
看你怎麼解脫,女孩家的癡情戀慕最難消受,愛恨之間薄如紙。
「誰?」她驟地回過頭,原本失去光澤的臉色更是白得發青。「風、風大哥……」
昂藏走來的風寄傲先是輕睨了往後縮的瞿玉蒲一眼,再朝萬娉婷冷淡的一點頭,他雙唇緊閉地走向眉眼帶笑的女子,放肆的黑瞳狠狠一瞪。
他在生氣,卻沒人知他氣什麼,只有瞭然於胸的青蓮不自覺笑意盈眼,絲毫不把他的怒意當一回事,素腕一抬,放在他伸出的大掌上。
她想,他又在鬧彆扭了,這個老想掌控她七情六慾的霸氣孤鷹。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我允了你們來嗎?」風寄傲下一個動作是將青蓮擁入懷中,讓她側坐在他如硬石的大腿上。
此舉無異是昭示她的重要性,也藉此讓其它人瞭解他心有所屬,勿生妄念。
「風大哥,我們只是來瞧瞧青蓮妹妹,看她是否住得慣,需不需要衣食上的打理。」力求鎮定的萬娉婷端雅地一彎唇,表現得落落大方。
她藏在水袖裡的玉指絞得緊緊的,如麻花般刺入肉裡,不覺痛地故作平靜。
「什麼時候蓮兒變成你妹妹了,怎麼沒來知會一聲?」他的語氣帶著斥責的諷刺,下假辭色。
她虛弱的一笑,扶著桌角避免身形搖晃。「風大哥是怪我自作主張,沒經你允許騷擾貴客的安寧?」
既有才女之名自不愚鈍,她苦苦地搖搖螓首,隨髮髻顫搖的珠釵便是她此時的心情寫照。
「師父將你交給我是希望你有個安穩的居所,不用為生活奔波勞祿,你明白師父她老人家的苦心安排嗎?」他可讓她衣食無缺,豐衣足食,當個僕傭成群的千金小姐,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我明瞭,小妹一直銘感五內,感謝大哥的嬌寵和疼惜。」她低下頭,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嬌寵和疼惜……」他眉一擰,看著懷中捂著唇咯咯笑的佳人。
見鬼了,是何時給了她憐與寵?除了必要的接觸外,他根本鮮少踏入喚秋閣一步,兩人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何來寵愛和憐惜之說。
要不是性情古怪的師父硬將女兒丟給他,然後一走了之、不聞不問,他怎會礙於師恩而不得不收留她?
風寄傲的不悅浮於雙瞳之間,但並未顯露於外,他惱的不是萬娉妯的胡言亂語,而是該死的小青蓮,她竟然事不關己似的偷笑,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別的女人對他的愛慕之意。
總而言之,他就是氣惱她的不吃味,若無其事,讓他很不是滋味的胸口微微泛酸。
「青蓮妹妹遠來是客,自當竭誠招待,大哥的事多,怕無暇招呼,身為主人的小妹理應為你分憂解勞。」她秀雅的揚唇一笑。「畢竟我們都是姑娘家,相處起來會自在些。」
男女要避嫌,她當真把自己看成是寄傲山莊的一份子,認為有些事「理所當然」要由她來維護,即使良人的心不在她身上,她相信自己只要將謙良恭順的一面表現出來,自會贏得別人的敬重。
女人間最忌爭風吃醋,一旦為爭寵而撕破臉,受累的倒是自己,她會謹守本份,不做出為人詬病的言行舉止。
「誰說她是客了?你不過比她早來幾年就自稱為主,當我死了不成?」誰給了她權力逾矩,不自量力。
「風大哥……」萬娉婷面一怔,露出驚訝神色。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認為她是自己人,而是暫住的過客?
「我曉得你養在深閨不識大體,性情受乖桀的師父影響不小,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你最好好自為之,蓮兒將會是寄傲山莊的當家主母,身為客人的你要知分寸,不要不請自來。」他對人的容忍是有限的。
風寄傲丟下一長串話語後,便挾帶著歎息連連的佳人掠出屋外,修長的身影化成黑點,隱沒於夏末金陽中。
利語勝刀,鋒不見血卻傷人。
第七章
「你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言語是雙面刀,傷人又傷己,互不得利。」相當愚蠢的做法。
「閉嘴。」吵。
「若要人不言,除非行得正,化舌為蓮花,宇字生菩薩。」胸懷慈悲心,眾生皆於民。
「多事。」平日明明性子清冷得很,卻要管旁人閒事。
「緣生起於前世因果,今世不得開悟便延至來世,不生不滅直到情債已了。」她也不想多話,可是……身不由己呀!
涅盤一轉,命定一世,無可抗拒。
「你要再囉唆,我就把你往下丟。」看她還敢不敢多嘴多舌。
「你不會。」他不會讓她摔著。
風在耳邊過,雲在晴空下,垂眉低笑的青蓮在半空中飛,身心卻暢快無比,御風而行的快意確實不差,與昔日的騰雲駕霧一比,多了些許樂趣。
原本以為人間情愛是件無趣的事兒,沒想到竟是趣味橫生,既有女子含愁地來訪,又有他相護在後,當個凡人似乎也挺寫意。
人有苦難,神有煩惱,一樣是相同的大千世界,難怪瓶兒老嚷著要當人,吃遍山珍海味。
風寄傲微惱的怒視。「你吃定我了是不是?認為我奈何不了你。」
「讓我吃定不好嗎?我以為你要養我一輩子呢!」有福之人才能得她青睞。
他一瞪,低哼了聲。「最好是一輩子,否則看我怎麼撕了你。」
「暴戾。」青蓮嗔道。
「我真正殘暴的手段你還無緣得見,而你不會樂於見到。」面對商場上的對手,他向來不留後路。
累積財富的方法有很多,最快速的方式是讓對方無法生存,壟斷市場獨大。
而堅決與他作對者,下場都很慘。
青蓮揚起眉,笑得極淡。「你還有一顆良善的心,不致無藥可救。」
在這盜賊四起的世道,他的所作所為是可以理解的,至少他沒有淪為殺人無數的盜賊,魚肉百姓,僅僅只是吸人血的奸商,還不到大奸大惡的地步。
起碼他讓貨運暢通,市井小民有飯吃、有衣穿、有谷糧可耕種,日子雖窮困,但還過得下去,沒到山窮水盡,必須易於而食。
「不,我的心佈滿仇恨,生蛆長蟲腐穢至極,仙丹妙藥也難以起死回生。」他自嘲,凌厲的眼中進射化不開的恨意。
風寄傲的仇來自七、八十條人命,他的恨已封入骨血裡,若沒見仇人身首異處、血濺當場,他無以告慰枉死的親人,此仇深似海。
「你要真是無情之人就把手放開,摔成肉末我也不怪罪於你。」取與捨,僅在一念之間。
「蓮兒……」他冷厲的沉下臉,將她摟得更緊。
青蓮笑著輕撫他攏起的眉峰。「其實你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壞,只是不懂得善待自己,以為活著不是上天的悲憫,而是殘酷。」
他心存愧意,為獨活而未與至親一同葬身火中感到歉疚,一家人活在一起,死也該死在一塊,這才是對他最大的慈悲。
而活著的人得承受死去的人所沒有的痛苦,他必須牢牢地記住一切,想忘也忘不了,忍受萬籟皆眠人獨醒的孤寂。
在這世上他是孤獨的,孑然一身,最親的家人一個個死在面前,無力搭救的感受比死還叫人難以接受。
「別以為自己很懂我,哪天惹惱了我,我會毫不留情地扭斷你的頸子,讓你明白何謂殘酷。」風寄傲輕撫著她皓頸,眼神卻冷得駭人。
他拒絕別人的關心,也不許自己軟弱,身上背負未索的血債,容不得他沉溺在溫柔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