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底是在褒揚她,還是貶低她呢?
扭扭脖子,她整整嗓音,開口:「呃……對不起!」
大夥兒還是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繼續談論著他們的話題,甚至有人誇張的開始討論起一會兒後該用何種方法落跑。
如意吸呼了幾口大氣,鼓足胸腔空氣,使出難得的河東獅吼:
「對、不、起、大、家!」
這吼聲夠驚人,雖沒響徹雲霄,但也震人耳膜。
討論聲終於停止,圍在如意周圍的男人們瞬間定格,有的嘴巴張得大大地、有的剛好在摳鼻子、有的在搔癢、有的則是張口打呵欠,但他們的目光卻同步落在如意身上。
「呃……對不起、我需要自我介紹一下嗎?」如意先輕咳了聲,一改方才河東獅吼的嗓音,甜甜地問。
「你是管家尤叔的孫女。」開口的正是放她進山莊的阿山。
「這下慘了,必死無疑,連聲音都……」名叫阿峰的粗獷男人突然說。
然後八個男人一起尖叫、呻吟,看在如意眼中,禁不住要懷疑,他們都瘋了嗎?爺爺到底是怎麼長期跟這夥人一起工作的?
「我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大驚小怪?」如意一對柔亮亮的眼朝著四周轉了圈,有點不安的問。
「我們大驚小怪?她居然說我們大驚小怪耶!」瘦得跟竹竿似的男子大喊。
「要不是看在你是尤叔孫女的份上,我們一定馬上把你丟出去。」留著落腮鬍的老伯說。
「我……」如意一指指著自己,不明瞭他們的敵意何來。
見她茫茫然,一副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何錯的模樣,放她進山莊的阿山靠了過來、伸來一手,同情似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別怪大家了,第一,你錯在你是個女人;第二,你錯在你長得太漂亮;第三,你錯在剛好你的聲音又很好聽;第四,你不該留一頭又直又長的頭髮;第五,你不該穿裙子,第六……」
說不下去了,阿山用力一歎。
「我?」如意啼笑皆非,好荒謬的論點。
「總之,我們死定了,而你……也死定了!」名叫阿峰的粗獷男人搖頭歎息著說。
「其是他媽的!為什麼老尤要生個孫女,而不是孫子呢?」這是蓄著落腮鬍的老伯的說法。
「這怪不了我爺爺,因為生我的是我的爸爸和媽媽。」如意想發出噓聲了。真是一群瘋子!
她正想再繼續抗議,一陣低沉的嗓音傳來,似疾雷一樣的打中大家,瞬間,眾人嚇得差點拔腿就跑。
「你們在吵些什麼?太閒?都不用工作了嗎?還有……是誰放這個女人進來的?!」
如意注意到了,那聲音是透過擴音器傳來的。
直覺轉身繞了圈,她很快發覺到左前方,一棵樟樹上掛著一個蜂箱式的擴音器,而擴音器的旁邊有著黑色塑膠製成的球體,如果沒猜錯,那百分之百絕對是所謂的網眼監視器。
誰會在這山莊裡裝上這東西呢?
想都不必想,鐵定是那個人了!
山莊新一代的掌權者,傅家的大少爺,那個可以被判定為PTSD患者的冷漠男子,傅學廉。
如果沒猜錯,如意相信,整個山莊中,一定不只這一處裝有這種監視設備。
而以他這種坐在屋裡,透過監視設備來觀察山莊所有情況的行為,如意幾乎已可以判定,他絕對需要她的幫助。
「我就說我們會死。阿山,你皮繃緊一點,等一下大少爺問起,你最好一肩扛。人是你放進來的,別把我們拖下水。」
不知是誰補上了這句,總之,大家也沒心情追究,全都膽戰心驚,就怕一會兒後難逃一同被驅逐下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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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形容他呢?
猶如意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有一張極為俊美的臉龐,眉毛濃密通中、雙眼炯炯有神、鼻樑高挺迷人、嘴唇厚薄恰好,微勾的嘴角甚至洩露著他高人一等的傲氣,他有一頭過肩的黑直長髮,以髮帶在腦後隨意的束緊,整體上看來,給人一種奪人心魄的魅力,美中不足的,是他從左眼角一路往下延伸到耳後的疤,和此刻他正坐在輪椅上的遺憾。
其實,如意覺得,他臉上的那道疤痕,也不是真的難看,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那疤痕可以為他過於俊美的臉加分,讓他看起來更有男子氣概。
至於雙腳……
不覺地,如意的眸光往下拉,落在他踏在腳墊上的雙腿。
真的無法再站起來了嗎?
「你是誰?」被打量的同時,傅學廉先開口。
他也同樣的從頭到腳細細看過如意一遍。
她,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從髮型到穿著,還有那對細細的柳葉月眉、動人明亮的黑瞳、小而翹的鼻子、看起來極富彈性的柔嫩雙唇、精緻漂亮的臉蛋,她百分之百是個亮眼的美女。
有一剎那,傅學廉感覺內心深處,某個冰封著的幽暗角落正在崩解,射入淡淡光暈。
「呃……」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如意嚇了一跳,一時答不出話來。
「報告大少爺,她是尤叔的孫女啦!」站在一旁的阿山趕緊幫忙回話。
傅學廉的雙眸似利劍一樣的掃向他,嚇得阿山渾身發冷,連退了數步,閉起嘴閃到一邊,再也不敢張口。
「我問,你是誰?」他又問了一次。
這一次,如意已完全鎮定下來,尤其在見到他對阿山的態度,還有凜冽得讓人發冷的神情之後,她對他愈加產生了興趣。
她絕對要改變他,這個既高傲自大,又撇不開創傷後自卑心態的男人。
「剛剛阿山不是說過了嗎?大少爺,我是你的管家——尤雄的親孫女,我的名字叫作猶如意。」她走向前,大方地走向他,對著他伸出一手。
阿山嚇得躲到阿峰身後,他想,他絕對死定了,至少這一次絕對逃不了被辭退的命運,尤其在如意竟然當個大少爺的面前喊出他的名字後。
唉,早知道方才在進屋前就不該跟她握手,做起自我介紹的蠢事。
「我不管你是誰,你進我的山莊做什麼?」徹底漠視她伸過來示好的一手,傅學廉繃緊臉色說。
難道尤叔一點都沒告誡他的孫女,山莊是不准女人進入的?!
「你說……我是來做什麼的呢?」看著自己的手僵在空氣中,如意一歎,但臉上不忘擠出最燦爛的笑。
那笑容很燦爛,但也很刺眼,至少對傅學廉來說。
他討厭女人的笑,尤其是像她這種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子,尤其令他感到厭惡。
「我管你是來做什麼的,阿泰,把她轟出去。」轉動電動輪椅,他瞪了她最後一眼,不想再與她交談。
如意看著他的背影,見他那高傲中隱隱顯現的孤獨,心頭不覺地一酸。
「啊,原來爺爺賣命了一輩子,為他付出一生青春工作的老闆,竟是這種無情的混蛋!」心一狠,她故意開口說。
這話一出,不僅傅學廉停下了挪動輪椅的動作,轉回身來,連一旁好不容易終於卸下心中巨石的員工們,無一不瞪大眼,偷偷抽了口冷氣。
「你說什麼?」傅學廉瞇起了雙眼來,俊顏上顯露出難得的怒容。
他從不用生氣的,至少在過去的生活中,山莊的員工們夠瞭解他,不用等到他發怒,那冰冷的容顏、可怕的眸光,就能將人給殺死一千一萬遍。
「我為我爺爺感到不值呀!」如意撇了撇嘴,對付這種人,她決定端出激將法。
「你敢再說一次?」電動輪椅嘎啦嘎啦的轉動聲再度傳來,傅學廉已向到她面前。
「我當然敢呀,為何要不敢說呢?不知道大少爺你聽說過,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這句話嗎?
我呀,是專程的趕上山來跟你報告我爺爺的病情,而你的態度卻可惡極了,虧我爺爺還擔心他的老闆會關心他,真是看錯眼了!」
如意故意地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誇張,聲調抑揚頓挫,總之是為了製造絕佳的戲劇效果。
「你……」傅學廉氣得額冒青筋。
任誰都聽得出來,她是明諷著他是個糟糕透了的老闆,不僅不關心自己員工的病情,還對著上山來稟報的人大發雷霆。
他也不願意呀,誰教她……是個女人!
「現在,你說也說完了,可以走了吧?」瞪著她,自從兩年前的車禍之後,傅學廉感覺自己已有多年,沒有看著一個女人這樣久了。
「說?我有說什麼了嗎?」如意的動作好誇張,甚至還轉了圈,朝著周圍的人看了遍,似在徵詢大家的同情和意見。
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只能投給她抱歉同情的眼神,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多說一句話。
「夠了!」傅學廉討厭極了她的動作,他明白那是若有似無的暗喻,擺明了在挑戰他。「你有什麼話想說,就趕快說一說,說完,你就馬上滾!」
兩人的眸光在空氣中交會,只差沒炸出火花。
「我爺爺要我回來跟你說一聲,醫生說他得休息一段時間。」如意噘了下嘴,收回目光後說。